第二天中午,白茯苓带上白果与另外三个丫鬟、八名护卫依时出发前往北悦楼。出门前,白果被杨梅拉住了反复交代,不许逞口舌之利,不许挑衅煽动,不许纵容小姐任性欺人!白果连翻了无数白眼,才忍住了没有回嘴。
白家庄上下都知道,杨梅是道理最多的,不想被她唠唠叨叨念到死,最好不要试图与她讲道理。
再加上她还是白果的大嫂,白果不得不咬牙忍耐,乖乖等她啰唆完了放人。有时她真的很奇怪,是不是因为大哥白商陆平常太过沉默寡言,所以才找了这么个多话的嫂子来互补不足。
崔珍怡在北悦楼上订了最大最好的雅间,带着表妹与一众丫鬟仆妇提前两刻钟到,诚意十足。北悦楼本来是北关城排名第一的酒楼,可自从几年前黄柏的通云楼开张后,此楼硬生生从第一被挤到了第二。
崔珍怡上次在通云楼上丢脸丢得太彻底,加上后来又打听到通云楼与白家的关系,更不愿意重游伤心地,所以退而求其次地改在了北悦楼。
“表姐,今日我们来见那小狐狸精,你怎的偏要这般素淡的打扮,还特意提前了在这里等她,没的弱了自家气势!她算个什么东西,论辈分顶多算是小姑,日后想要进陆家的门还得要你点头,给你行礼乖乖叫声姐姐呢!”刘真真越想越不忿,忍不住开口抱怨道。表姐自己要寒碜就算了,连带她也被强令要穿得朴素简单,真不知道她这是图个什么!
“如果能够拉回夫君的心,暂且忍忍那丫头又何妨?”崔珍怡理了理发髻,淡然道。
今日,她发上只插了两支款式简单的银钗,再无其他饰物,手上也只戴了家传的一对玉镯子,身上的衣裙是箱笼中翻出来最最素净又不失礼的一套。她特意如此低姿态,只希望那位白家的娇蛮小姐也识趣一点才好,不然……崔珍怡眼中闪过一丝诡光。
“你待会儿切莫乱说话,就是那小丫头挑衅谩骂也别开口,一切看我的,知道吗?”崔珍怡又对刘真真交代一遍。看着她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崔珍怡才满意地别过脸去看窗外的街景。
入目是一大片灰扑扑的民房,有限几座稍微有点模样的房舍也远不如京城中的气派,街上来来往往穿着不同服饰的商人,有些衣衫褴褛,有些袒胸露臂,杂乱又喧嚣,哪里像京城那般井然有序?
崔珍怡看得一阵厌烦,正要转回目光,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阵悠扬的驼铃声,街上的人竟开始自动自发往路两旁闪让,一些小摊贩也急急将摊档往路旁推去。
白茯苓的豪华车马队从远处街尾缓缓向北悦楼这边走来,崔珍怡一眼认出了骑在其中一匹白骆驼上的丫鬟白果,马上就猜到了车中人的身份。
崔珍怡那日与白茯苓在通云楼上冲突,并没有亲眼见过她出门时的阵仗,此刻从高处看了,忍不住心里一阵发酸,她堂堂一个四品诰命夫人,在这北关城出门也没她这等排场!不过是个卑贱的商贾之女,她凭什么?
刘真真听见铃声,也好奇地凑过来看,她不似崔珍怡的城府,当场便忍不住叫起来:“这小狐狸精的排场竟比表姐你的还大!”
崔珍怡心中恨她口没遮拦,面上不露声色,只当什么都没听见,扬手吩咐仆妇和丫鬟准备迎客。
没过一阵子,白茯苓就在四个丫鬟簇拥下走进了北悦楼二楼的雅间。她穿了一身粉色上襦,玫瑰色长裙,首饰不多却件件与衣裙相衬,随便一件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品。尤其那一条长裙,行走间如水波流动,上面精细的花纹竟像会随着光影变幻一般,就是那身粉色的上襦,走近了细看,也是以三种不同色泽的粉色丝线绣了暗纹的,美丽的图案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时隐时现,透出一股低调而优雅的美态。
这样的衣饰手工在京中也难得一见!崔珍怡回想起上次在酒楼中见她时的那一身打扮,也是看着简单,仔细一看韵味无穷的调子,心中暗自吃惊:什么样的人家供得起闺女这么豪奢的用度?
再看她身边的四个丫鬟,除了上次出面奚落她们的白果之外,其余三人都是生面孔,但容貌气度并不逊于上次见到的那几个。这白家究竟养了多少这样的出色丫鬟啊……
崔珍怡微微失神,很快又镇定下来,亲切地笑着迎了上去,“妹子来得真是准时,上次嫂嫂的下人一时情急莽撞,今日嫂嫂做东,请小妹来喝一杯算是赔罪。嫂嫂在这北关城人生地不熟,将军家里也没有女眷,我们正该多多亲近才是!”
白茯苓最不耐烦这种寒暄应酬的场面,不过看在义兄分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客气了。”却没有开口叫她一声“大嫂”。
崔珍怡心下恼恨,面上依然笑得亲热,挽着白茯苓到桌边坐下。仆妇出去说了一声,很快,各色菜肴流水般送上来。
席上,崔珍怡热情万分地唱着独角戏。刘真真看着白茯苓的衣饰,闷不吭声地拿嫉妒下饭。白茯苓意思意思吃了几箸,等着看崔珍怡什么时候才肯说出她的目的,她才不信崔珍怡会真的诚心来找她道歉。
崔家母女是什么德行,她早就心里有数了,就算有心改过,也不可能突然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她这么刻意放低姿态必有所图。
果然,说着说着,崔珍怡就从问陆英的口味慢慢扯到了白茯苓身上,“妹子这样的绝色美人儿,就是在京中也不多见,不知什么人家有福……”
白茯苓全然不似普通女子说起婆家时那般羞涩脸红,只是似笑非笑望着崔珍怡,也不作答。
崔珍怡早就打听过,知道白茯苓在北关城恶名远播,根本没人敢上门提亲,她明知故问只是想探探她对陆英的态度,见白茯苓不答,她又进一步道:“想来妹子还未及笄,义父义母定是舍不得妹子早嫁的,不过妹子若是看上了哪户人家,倒不妨说与嫂嫂知道,嫂嫂替你打听打听,定然替妹子挑个好的,让妹子嫁得风风光光!”
白茯苓百无聊赖地随便嗯了一声,仍是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