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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抵达的列车(1)

永不抵达的列车 作者:杜涌涛


7月23日7时50分

在北京这个晴朗的早晨,梳着马尾辫的朱平和成千上万名旅客一样,前往北京南站。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个中国传媒大学动画学院的大一女生,将在当天晚上19时42分回到她的故乡温州。

对于在离家将近2000公里以外的地方上学的朱平来说,“回家”也许就是她7月份的关键词。不久前,父亲因骨折住院,所以这次朱平特意买了动车车票,以前她是坐28个小时的普快回家的。

12个小时后,她就该到家了。在新浪微博上,她曾经羡慕早就放假回家的中学同学,而她自己“还有两周啊”,写到这儿,她干脆一口气用了5个感叹号。

“你就在温州好好吃好好睡好好玩吹空调等我吧。”她对同学这样说。

就在出发的前一天,这个“超级爱睡觉电话绝对叫不醒”的姑娘生怕自己误了火车。在调好闹钟后,她还特意拜托一个朋友:“明早6点打电话叫醒我。”

23日一早,20岁的朱平穿上浅色的T恤,背上红色书包,兴冲冲地踏上了回家的路。临行前,这个在同学看来“风格有点小清新”的女孩更新了自己在人人网上的状态:“近乡情更怯是否只是不知即将所见之景是否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就在同一个清晨,中国传媒大学信息工程学院的2009级学生陆海天也向着同样的目的地出发了。在这个大二的暑假里,他并不打算回安徽老家,而是要去温州电视台实习。在他的朋友们看来,这个决定并不奇怪。他喜欢“剪片子”,梦想着成为一名优秀的电视记者,并为此修读了“广播电视编导”双学位,“天天忙得不行”。

据朋友们回忆,实际上陆海天并不知道自己将去温州电视台做哪些工作,但他还是热切地企盼着这次机会。开始,他只是买了一张普快的卧铺票,并且心满意足地表示:“订到票了,社会进步就是好。”可为了更快地开始实习,他在出发的前几天,又将这张普快票换成了一张动车的二等座票。

23日6时12分,陆海天与同学在北京地铁八通线的传媒大学站挥手告别。

7时50分,由北京南站开往福州、途经温州南站的D301次列车启动。朱平和陆海天开始了他们的旅程。

后来,人们知道陆海天坐在D301次的3号车厢。可有关朱平确切的座位信息,却始终没有人知道。有人说她在5号车厢,有人并不同意,这一点至今也没人能说得清。

几乎就在开车后的1分钟,这个调皮的大男孩拿起手机,在人人网上更新了自己的最新信息:“这二等座还是拿卧铺改的,好玩儿。”朱平也给室友发了条“炫耀”短信:“马上就要‘飞驰’回家了。在动车上,就连笔记本电脑的速度也变快了,这次开机仅仅用了38秒。”

在D301上,陆海天和朱平的人生轨迹靠近了。在学校里,尽管他们都曾参加过青年志愿者协会,但彼此并不认识。

朱平真正的人生几乎才刚刚开始。大一上学期,她经历了第一次恋爱,第一次分手,然后“抛开了少女情怀,寄情于工作”,加入了校学生会的技术部。在这个负责转播各个校级晚会、比赛的部门里,剪片是她的主要任务。

室友们还记得,她常常为此熬夜,有时一天也只能睡上两个钟头。一个师兄也回忆起,当这个小小的女孩出现在校园里的时候,不是肩上扛着一个大摄像机在工作,就是捧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做视频剪辑。

就像那些刚刚进入大学的新生们一样,这个长着“苹果脸”的女孩子活跃在各种各样的课外活动中,她甚至参加了象棋比赛,并让对手“输得很惨”。

有时,这个“90后”女孩也会向朋友抱怨,自己怎么就这样“丧失了少女情怀”。随后,她去商场里买了一双楔形跟的彩带凉鞋,又配上了一条素色的褶皱连衣裙。

黄一宁是朱平的同乡,也是大学校友。直到今天,他眼前似乎总蹦出朱平第一次穿上高跟鞋的瞬间。“那就是我觉得她最漂亮的样子。”一边回忆着,这个男孩笑了出来。可更多时候,朱平穿的总是从街边“淘来的、很便宜的衣服”。当毕业的时节来临,朱平又冲到毕业生经营的二手货摊上买了一堆“好东西”,“那几天,她都开心极了”。

她平日花钱一贯节俭,甚至每个月的饭钱不到200元。这或许与她的家庭有关。邻居们知道,朱平的父亲已经80多岁,母亲60多岁,这个乖巧的女儿总是不希望多花掉家里一元钱。

就连这趟归心似箭的回家旅程,她也没舍得买飞机票,而是登上了D301次列车。

“车上特别无聊,座位也不舒服,也睡不痛快,我都看了3部电影了。”朱平在发给黄一宁的短信里这样抱怨,“我都头晕死了。”

在这段漫长而烦闷的旅途里,陆海天也用手机上网打发着时间。中午时分,朋友在网上给他留言:“一切安好?”

他十分简短地回答了一句:“好,谢。”

在陆海天生活的校园里,能找到很多他的朋友。这个身高1.7米的男孩是个篮球迷,他最崇拜的球星是被评为“NBA历史十大控球后卫”之一的贾森?基德,因为基德在38岁高龄时还能帮助球队夺取总冠军。

师兄谢锐想起,在去年的工科生篮球赛上,陆海天的任务就是防守自己。那时,谢锐还不认识这个“像基德一样有韧性”的男孩,结果被他追得满场跑。“我当时心里想,这师弟是傻么?不会打球就知道到处追人。”谢锐回忆说。

其实,在篮球场上,这个身穿24号球衣的男孩远不如基德那样重要,甚至“没有过什么固定的位置”。可在赛场内外,他都是不知疲倦的男生。他曾担任过中国网球公开赛的志愿者,“对讲机里总是传出呼叫陆海天的声音”。志愿者们在高近10米的报告厅里举办论坛时,也是这个男孩主动架起梯子、爬上顶棚去挂条幅。

学姐吴雪妮翻出了一年前陆海天报考青年志愿者协会时的面试记录。在这个男孩的备注里,吴雪妮写着:“善良,任务一定能够完成。”

甚至就在离开学校的前一天晚上,他还在饭桌上和同学聊了一会儿人生规划。据他的朋友说,“陆海天最讨厌愤青,平时从来不骂政府”。如果不出意外,他可能会成为一个记者,冲到新闻现场的最前线。而第二天到达温州,本应该是这份规划中事业的起点。

在这辆高速行驶的列车上,有关陆海天和朱平的信息并没有留存太多。人们只能依靠想象和猜测,试图去弄清他们究竟如何度过了整个白天。“希望”也许是7月23日的主题。毕竟,在钢轨的那一端,等待着这两个年轻人的是事业、是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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