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刺痛袭来，手上劲力一泄，百里寒松开了手。脑中瞬间有些清明，他迷蒙地瞧着眼前这张脸。

白流霜的意识渐渐恢复，怒气却涌了上来，忽然举手，冲着百里寒狠狠掴了一掌，啪的一声，在风雨中，竟也极其响亮。

“你以为这样做，沈皇后就会活过来吗？你以为自己是先知，能够预先料到危险，而及时去阻止吗？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能再挽回了，你为何要这样。为何要这些侍卫们代你受苦，难道你不知，你这样子，会令他们有多么担心吗？你这样做，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如果真有人要杀你，今日你怕是早就命丧荒山了，你这样折磨自己有何用？”

白流霜的话，不算响亮，却如风雨中的惊雷，一字一句轰炸着他的意识。他终于看清了眼前这张脸，不是他痛恨的仇人，而是她。

她打了他，打得好！

她骂了他，骂得好！

百里寒无声低笑着，喃喃说道：“你说得对，对极了。”脚下一个踉跄，他摔倒在泥地上，陷入了昏迷之中。

白流霜的一席话和一巴掌，不仅警醒了百里寒，也使他的侍卫、侍女对白流霜彻底臣服。自此，在他们心目中，白流霜已然是王府的女主人。

风雨极大，一行人冒雨回到王府时，人人皆已成了落汤鸡。

几个丫鬟忙碌着为百里寒换衣，白流霜也到内室洗漱完毕，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出来。轻衣、纤衣为百里寒褪去了外裳，瞧着一身润湿的内裳正在踌躇，见白流霜出来，施礼道：“王妃，王爷的内衫还是请王妃来换吧。”她们虽是百里寒的贴身侍女，却还不曾这样贴身伺候过。

白流霜明白她们的顾忌，毕竟男女有别，虽然她也是女子，但名义上毕竟是他的妃，瞧着百里寒昏迷的样子，一阵心酸，她不能不管他的。

挥手让丫鬟们退出后，白流霜闭着眼睛，摸索着将百里寒身上的内衫褪去。他之前似乎喝了许多酒，呼出的气息里有浓浓的酒味。此时也不知是醉酒，还是昏迷。在扶起他为他穿衣时，白流霜的手，触到了百里寒的后背，心不禁一颤。他的背上，触感坑坑洼洼的，竟然是一道道的疤痕。

身为医者，白流霜见过更重的伤，但从未见过这么多伤痕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一道疤痕就代表着一次受伤，除了自己救他的那次，他又遭受过多少次的刺杀？

白流霜记得，当年她救他那次，他身上的伤都已经敷了药，是不会再留疤痕的。现今这些伤痕，应是后来留下来的，是谁那么心狠，不肯放过他。丧母以后的日子，他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白流霜闭着眼，不敢去看那些疤痕，只是轻轻触摸着，泪水无声地滴落在疤痕上。一处，两处……她数着那些疤痕，想象着他曾遭受过的痛苦和折磨，每摸到一处疤痕，心里便多了一分怜惜和疼痛。

一个人怎么会遭受到这么大的苦难呢！

虽然在人前，他是王爷，是前呼后拥风光无限的，可是，又有谁真正了解他内心的痛苦。

白流霜泪水涟涟，好不容易为百里寒换好衣衫。她温柔地为他掖好被角，坐在旁边，仔细打量着他的睡颜。

他的眉很修长，斜飞入鬓。睫毛又密又长，却不像百里冰的睫毛那样弯翘，而是直直的，像漂亮的黑凤翎一般低垂着。鼻梁挺直，有些孤绝的味道。唇形有些柔美，大约像他的母后。

熟睡中的他，没有醒着时的冷冽和漠然，取而代之的是沉静和安然。

白流霜就坐在那里望着他，只觉得胸中好似有春水在脉脉流淌，窗外的风雨声似乎已经隐去。

他的强悍没有打动她，可是他的苦难却彻底击中了她，让心只随着他跳动。

夜很长，白流霜担心他骤发风寒，一直守着他。直到后半夜，白流霜实在顶不住了，才趴在床榻边睡去。

大约被雨淋的有些感染风寒，这一觉白流霜睡得很长。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床上，百里寒早已不见踪影。雨早已停了，阳光从窗外流泻而入，映得室内光华流转。

红藕听见动静，走进来服侍白流霜穿衣。

“红藕，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红藕笑着道：“都到傍晚了，小姐昨夜可能感染了风寒，所以睡得久了些。我看看，还有事吗？”说罢，摸了摸白流霜的额头，笑道，“睡觉果然管用啊！”

白流霜也觉得精力充沛，起来洗漱完毕，红藕正为她梳头，就见百里寒踏着斜阳余晖从室外走了进来，白衣素巾，衣袖飘扬。他神色清明，看样子早已清醒。

百里寒神色淡然，好似已经将昨夜的事情忘记了，抑或他根本就不知道。但是，昨夜对白流霜来说，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些斑驳的疤痕，已经深深刻到了心扉深处。

他坐在床榻上，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白流霜梳头。

白流霜一感受到他的目光，心便有些乱了。红藕为她梳好头，悄悄退了出去。陆续有侍女端来了晚膳，白流霜便坐下来用餐，席间，两人并没有说话。用罢饭，百里寒忽然开口道：“今夜我带你出去走走如何？”

自上次遭到刺杀后，白流霜已半月没有出府了。自然是憋闷的，但是想到厉害的秋水宫，也没有敢去冒险。当然，百里寒亲自陪她，情况自是不一样了，他自然不怕什么秋水宫。只是，现在已是夜晚，他们出去做什么？

“有事吗？”白流霜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淡淡的。

百里寒展颜笑道：“出去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