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黑道风云(6)

何欢 作者:步微澜


一行十多人拎着双筒猎枪和霰弹枪,踏着及脚踝的雪往林子里面走,姜尚尧看德叔和那个胖子缓缓行走在队伍中间,不时脑袋凑一起低声说些什么,心里明白德叔志不在打猎,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避人耳目,所以才会选择在这个时节进山。他身为局外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行对他来说不过是玩而已。于是姜尚尧故意落在队伍的尾端,和黑子闲聊起这两年跟车时的见闻趣事。

山里静悄悄的,偶有山鹰长长的鸣叫划过空旷的天际。

挂在树枝上的积雪扑簌簌地在他们走过时落下肩头,德叔和于胖子的谈兴很浓,只是放了几发,等徒弟们去拾捡猎物时两人又收了枪继续话题。

到了午后,德叔看看猎物颇丰,满脸笑容,“下山,到林场吃饭。”又拍拍于胖子后背,两人亲热如多年兄弟,“我徒弟的亲戚在林场干活,叫他们拾掇拾掇,焖上一锅香的,咱哥俩好好喝几盅。”

落在后面的黑子嘿嘿直乐,低声说:“这事成了。”

姜尚尧沉默。

只听身边的黑子边走边咬牙,“你说我叔当初干吗踢我进部队?我跟着他又不是没活路。”

姜尚尧想了想,“德叔不一直说你太粗了吗?磨磨你,磨精细点。”

黑子早知是这个答案,他不过是抱怨一下而已,走了两步自言自语:“你说将来这几年闻山腥风血雨的,我错过了不是太憋屈了?”

姜尚尧一怔,打趣说:“你武侠小说看多了,还以为跟德叔那辈一样,拿把三棱刮刀碓掉两个就能扬名立万?”

黑子不满地说:“别以为就你和我叔是靠脑子吃饭,我啥不懂?这年头还能看拳头是谁家硬?那是傻逼!靠的是啥你知道不?钱!前天两个兄弟就打个架,花了这么多才保出来,论人头,五千一个!”他做个手势,说着吐了一口吐沫到旁边满是积雪的荆棘丛里,骂道,“娘的,打架都打不起了。”

姜尚尧微愕,五千是他一年的工资!听到最后一句又忍俊不禁,“知道就好。德叔是希望你走条好路。”

黑子想是走热了,解了外衣前襟迎风而立,敞了好一会儿汗才压低了声音对姜尚尧说:“我叔说了,不把聂家老大老二搞死,他退休也不安乐。” 曾有“矿,赌场,聂家”等字眼被风送入耳中,再对应黑子惊爆的内幕,姜尚尧大致晓得是怎么回事。他在闻山黑白之界游走了十年,虽然自工作后听从老娘的教诲逐步把自己抽离出来,可对以前的传闻还是记忆深刻。

十多年前闻山的地下势力就分为了两派,德叔代表着铁路大院,而聂家是机床厂子弟的中坚。当年的一场大械斗,聂老大手中一把铁锹像拍西瓜一般拍烂了几个脑袋,多亏有兄弟顶罪才摆脱了吃枪子的命运,不过最终还是被送进了监狱大门。

那一役,机床厂一派元气大伤,只剩聂二苦苦支撑。聂二不同于他哥的莽撞,很有些毒辣手段,所以不多久,聂家借机床厂地块拆迁的机会就此咸鱼翻身,聂二自然成为了新一代的人物。

而那次械斗中德叔老婆难产,赶去医院已经迟了一步,一尸两命。就此逃离了牢狱之灾的德叔是聂家兄弟恨之入骨的对象,而聂家兄弟又是德叔迁怒的目标。

聂老大劳改期间也是个不安分的货色,别人坐监是安守本分努力减刑,偏偏他是越坐越长。亏得有弟弟在外打点,聂老大终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而那一天来时,德叔还能不能睡个安稳觉,这是个问题。

姜尚尧脑子里盘旋着这些事,不觉间已经进了人民文化宫,侧面老旧的小楼是市图书馆,到了楼下他一边锁自行车一边暗自好笑,想那么多做什么,关他什么事呢?他该操心的是去哪儿搞点钱,给领导送份大礼,早些把新房子定下来。筑巢引凤是男人的本分,他不稀罕什么凤,他有雁子。

想到家里那个因感冒发烧鼻涕直流眼红红的小可怜儿,他嘴角带着笑意,上楼的脚步轻快。

天太冷,没开几扇窗子,一股霉味弥漫在空气里。阴沉沉的日头透过满是灰尘的玻璃窗照进来,光线黯淡。守在门口大书桌后的阿姨垂着眼皮,像是在打瞌睡,双手却不停地织着毛衣。

他找好书才想起借书证忘带了,不甘心地掏了左边裤袋又去掏右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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