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筒9号监舍

积沙河的一泓弯流边，两支钓竿斜斜地横于河面。遮阳伞下，德叔满意地叹息，“春钓草，秋钓边。这地方没选错。”旁边一人看也不看河上浮标，手里的保温壶斟满一杯茶，恭敬地递给德叔。

“德叔，已经下了批捕令，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前段时间的那几个杀人劫财的大案子一直侦破不了，市里很关注这个案子，当大案要案来抓，要树典型，只等审讯结果出来检察院马上就要发起诉书。罪名不少，抢劫罪、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伤害罪……”

不待对方说完，德叔手中的保温杯重重置于地上，恨恨道：“狗日的真他妈狠！这是想让他们都死！”意识到自己失态，德叔长吁一口气，像宣泄了什么似的，面色稍霁，问道，“光耀，其它的都安排妥当了？”

“德叔放心，都安排好了，已经送人进去看守所，家里安置费也给了，信得过的。还有上头，能打上招呼的全部打点了。就是……不方便用您的名义，所以只怕到时候不给劲。”

“于胖子那边什么动静？”

“于胖子倒也安静。丧狗听见风声当天晚上就卷了款跑了，那几起劫杀煤老板的案子认真查下来，他就完蛋了。就算是他把所有的都扛下来，于胖子也不会留他活口。德叔，于胖子那几个狠手一下，手头又多了两个窑，我们是不是该多留意点？不行，我找人再去放几个老鼠预先布置着？”

德叔轻轻地摆摆手，“这个时候我们暂时不参与，水还不够浑。等于胖子借势把聂二上头那条线摸熟了，大腿也抱上了，闻山又是一场龙争虎斗。他打着聂二几个娱乐场子的主意，聂二又何尝不把他当肥肉？虎子死了，我们放个老鼠也不易，他兄弟那里你多照应照应，顺便敲打敲打，告诉那几个，少安毋躁，别随便炸猫！自己的小命自己当心！”说着他遥望远处一条鱼跃出水面，目光莫测，淡然地说，“只要于胖子占了上风，就把虎子他兄弟推出去。有那几起劫杀案，于胖子不死也脱层皮。”

“德叔高见。”光耀额头渗了一层薄汗，由衷地说，“还有，德叔，姜家找的那个谢律师，表面上是个好名的，底下花样不少。您看，要不要我们出面……”

德叔眉头紧蹙，不满意地哼了声，“律师那里不用多管，其他要走程序的多扔点钱。实在不行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要把聂二拖进去，陷得越深越好！”说完冷笑，“他也没几年光景了，挨着魏家的大树就以为下半辈子好乘凉？”

“德叔，书记马上要退了，听不少人说，一把手的位置，魏市长大有希望。”光耀忧心忡忡的。

德叔打鼻孔里哼了一声，语重心长地告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威风，闻山也不过是巴掌大的地方。光耀，眼界要开阔，要学会站在高处往下看。这是你最大的弱点。”

光耀静心思索了少顷，不掩眼中钦敬，“德叔，您说得是。”

德叔也不多话，目光凝于钓竿浮标，许久后轻叹，“是不是觉得德叔我太狠心了？”

光耀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私心里的确是不赞同德叔所为。这个乱局是早已布下的，德叔本意是想把闻山的水搅浑，越浑越好。姜尚尧只是德叔借势而为，不幸被捎带。可无端端的把一个局外人构陷进来，虽然德叔现在也在暗地里使劲，尽量把恶劣效应降至最低，但这不能抹杀掉德叔落井下石的事实。

他与姜尚尧不过是泛泛之交，但到底虚长了几岁，也算看着石头与黑子长大的。而且他挺欣赏姜尚尧的洁身自好，在他这样的人眼里，这样的品质弥足珍贵。

日晴风暖，远处田垄间麦浪微微起伏，空气里清甜的麦香浮动。

德叔怅然思索着什么，好一会儿之后黯然自语：“让他活得狗都不如，再给他狗一样的生活，他以后就会像狗一样乖乖听话了。”

语声很低，他身侧的光耀还是听见了。光耀正垂首给德叔斟茶，一字如一刀，他却镇定如常。他苦笑，麻痹的心，连物伤其类也早已遗忘。

拒绝在批捕书上签字并不能阻挡事态的发展，该来的总会来。没几天，姜尚尧正做着任务活，瘦皮猴与牛哥过来，冲他使了个眼色。姜尚尧会意，丢下一地未完工的节日彩灯，跟着去了放风的小院子。

牛哥话不多，摸摸口袋扔给姜尚尧一包省城大烟厂出的高档烟，头也不回就走了。姜尚尧正愣神，烟已经被瘦皮猴抢先打开，拿了几支塞进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