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万物都在向上；月亮底下，万物都是向下。就像人，白天站着，夜晚躺着，这一竖一横，展示了宇宙规律的不可抗拒。

向上是一种蓬勃的发展，像向日葵，跟着太阳转；像人，太阳升起来后，自己也从床上翻身起来，站立大地，踏着阳光上路，去寻找生命的意义。

在中国式的思维逻辑里，天天向下是堕落的表现。伟人不是说过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吗？我凭什么理由说天天向下呢？

天天向下确实是我对别人说过的话。每次同学聚会，朋友吃饭，总少不了祝酒干杯，轮到我时，我说就祝我天天向下吧，大家都愕然。

我在民间生活了四十多年，开始也想天天向上，但总是阴差阳错，当不了官，发不了财。后来我想通了，就把自己当成一棵树，天天给自己浇水，希望长成参天大树。大家都知道，树要茁壮成长，首先根要伸长，根要向地下四周渗透，吸收土地里的养分和水分。树木之所以长寿，正是向下的根分散了树的生命系统。即使根的某个部分失去了吸收功能，众多的根依然能保持树旺盛的供给和生命力。

树根长在地下，人看不见，长得也慢，碰到大石头，还得委屈自己，想办法绕过去，土地干旱时，根还要伸快些，找到水源，否则树就会干枯。为了一棵树长大成才，树的千百条根，在地下痛苦地挣扎着，舒展着，寻找着，牺牲着。

为了活着的树，为了别人看到树的伟岸，得有根天天向下啊！

有一年，我在都江堰青城山的一个根雕艺术工场看工匠在用高压水枪清洗一件刚刚挖出来的树头，树根朝着天，没有一条根是直的。它们非常害羞地被人冲洗着，有些不好意思。但为了一棵树能长大长直，它们就只能这样弯曲着。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裸露的根。但根已经死去，树也已经死去！如果树还活着，我的眼光是否能穿透土地看清根的模样？

只有扎下根，生命才活得伟岸。而真相，总是被土地掩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