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护士长笑笑,说:“领导太客气,有好吃的总忘不了我们。”柳居山说:“到了医院,再大的领导也成了弱势群体,自然得讨好医生。”辜万达也说:“当领导的走到哪里都是被讨好被奉承,难得讨好奉承人家一回,恐怕只有到了医院才有这么好的机会。”
说笑着,沈护士长已吃完橘子,谢过卢至诚,又优雅地朝柳居山和辜万达笑笑,说声“你们聊吧”,转身出了病房。
又说了会儿话,两位拉老爷子夫妇出去吃了顿工作餐才离开。柳居山没直接回家,去了设在政府二号办公楼的投资公司。这是周六,公司里很安静。柳居山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在高背椅上呆坐着,没法将举报他的事从脑海里抹去。柳居山还有些政治抱负,无论是从前在团市委当副书记,还是后来下派当县领导,抑或现在在发改委副主任和投资公司总经理任上,他在钱、色方面还是比较注意的,不愿轻易毁掉自己的前程。其他地方应该还算过得硬,最担心的还是钱小鹏那笔钱,也不知当时怎么就昏了头,经不住那小子的甜言蜜语,精神一放松,便真把他当成老婆的亲弟弟,半推半就间就依了他。
钱小鹏原名钱富贵,过去在企业当工人,后下岗回家,生活很困难。他与柳居山的老婆钱小鹤是一个地方的人,就缠着认她做了姐姐,名字也改成钱小鹏,像是同胞姐弟一样。钱小鹤有个当小学老师的姐姐钱小鸥,又有个在电力系统做电费抄表员的弟弟钱小鸿,柳居山不知她干吗还要认钱小鹏做弟弟。钱小鹤开玩笑说是三缺一,四姐弟正好凑一桌。既认了钱小鹏这个弟弟,钱小鹤就要对他负责,便吹柳居山的枕边风,要给他找个养家糊口的事做做。当时柳居山刚好跑下儒凤大道工程,经不住钱小鹤的一再要求,只好跟工程老板打招呼,让钱小鹏到人家公司打工。钱小鹏人不笨,打工长了点儿见识,后来干脆自己干起了建筑公司,拿下人家转包的儒凤大道两个标段,赚了一把。儒凤大道建成后他又承包了一段高速公路,利润更加丰厚。自此钱小鹏就成了柳家的常客,好几次送钱给柳居山,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钱的日子不好过,要柳居山和钱小鹤留着花。柳居山顿时跌下脸来,骂钱小鹏做了几天老板就满口钱钱钱,逼他把钱拿走了。钱小鹏只好单独送钱给钱小鹤,钱小鹤得过柳居山的话,说认钱小鹏做弟弟没事,纪检部门不会入案,拿他的钱性质就不同了,弄不好就会万劫不复,所以她不肯收。不想钱小鹤顶住了钱小鹏的进攻,柳居山却因一念之差,没能摆脱钱小鹏的纠缠,收了他的钱。
一直待到天快黑,柳居山才离开办公室。中间他接了好几个电话,都是请吃请喝的,全被他推掉。回到家里,钱小鹤已做好饭菜,女儿丹丹也帮着妈妈往饭桌上放筷子、端菜舀饭。见柳居山进了屋,丹丹就奔过来,吊住他脖子,在他脸上又啄又亲,亲热得不得了。钱小鹤就笑骂道:“快过来吃饭,别缠着你爸不放。”
钱小鹤原在市电视台主持节目,有“儒州第一美女”之誉。主持人工作时间不规律,结婚生女后,为了照顾孩子,柳居山要她放弃主持人工作,调她进广电局做了机关干部,现在是广电局人教科副科长。钱小鹤不仅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有美人的天生丽质,无美人的矜持孤傲。柳居山喜欢自己的老婆,两人感情一直不错。让柳居山稍感不足的是,钱小鹤在性这方面显得不够激情,总慢那么半拍,难得让自己尽兴。尤其是做母亲后,钱小鹤把心思全放在女儿身上,妻子的角色又逊色了些。不过在柳居山需要时,她还是会尽妻道,努力配合,虽说配合得不踊跃,缺乏那种撩人心魄的主动和浪漫。好在柳居山心系官场,要奔他的仕途,注意力不在男女之事上,对性没太高要求,两人感情也没受太大影响。夫妻离不开性,也不可能全是性,柳居山还是挺达观的。
平时柳居山应酬多,难得在家吃顿饭、坐几分钟。今天他在家,钱小鹤就很高兴,忙完家务就过来陪他看电视,一边说些家长里短,也不管他听没听进去。丹丹做完作业后,也过来黏柳居山,兴味盎然地给他背唐诗,讲学校的逸闻趣事,还摆首扭腰地跳起新疆舞来,嘴上问她像不像新疆姑娘。柳居山慈祥地盯着女儿,见她可爱的大眼睛、美丽的高鼻梁,还真有些新疆姑娘的味道。这当然是从夫妻俩身上遗传来的,钱小鹤相貌出众,柳居山也不是歪瓜裂枣。什么藤结什么瓜嘛,这是错不了的。得到柳居山的首肯,丹丹就偏着脑袋,骄傲地说:“老师和同学们都说我跟新疆姑娘一样漂亮,跳新疆舞好看。”
丹丹不仅舞跳得好,还弹得一手好琴。这自然是钱小鹤逼出来的。丹丹还没到两岁,钱小鹤就把她送进钢琴学校学琴,不久又买回一架钢琴,每天规定丹丹至少练一个小时以上。开始丹丹还颇感兴趣,也算用功,还获过市里少儿钢琴大赛的奖。久而久之,她就厌烦起来,转而喜欢上了舞蹈,也没找谁学过,只是见电视里有舞蹈节目,跟着瞎跳,渐渐就像那么回事了。钱小鹤觉得钢琴闲在家里可惜,非逼丹丹练不可。柳居山反对这种赶鸭子上架的做法,说过几次不管用,只好作罢。
丹丹弹完琴,又洗漱过,进了自己的小屋。夫妇俩在客厅坐了坐,也关掉电视,进了两人的大卧室。由于心情好,钱小鹤表现得格外温柔。女人难得主动一回,柳居山的兴头一下子被挑起来,翻身到了上面。正要渐入佳境,谁知“白虎”俩字猛地蹿进脑袋里,柳居山顿时泄了气,变得不中用起来。
钱小鹤属相为虎,命带金白,下面又是白虎,三条都被她占全,做她的丈夫,这辈子你还翻得了身?柳居山很绝望。钱小鹤也感觉出了异样,却不怎么介意,依偎着柳居山,渐渐睡熟了。柳居山却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毫无睡意,心里七上八下的。
自步入政界以来,柳居山开始还算顺风顺水,几年间小步快跑,很快从普通干部做到团市委副书记。巧就巧在与钱小鹤结婚后,他一直停滞不前,再没提过半级。本来他是要接任团市委书记的,却被人捷足先登,只能下派到县里。一届常务副县长做下来,他出了不少政绩,转正升县长的呼声很高,却又平调市发改委任副主任兼城建投资公司总经理。这倒是个大显身手的地方,在杨劲松的支持下,他还真干了些大事。市委书记危鸣高也满意,据说曾在非正式场合说过,杨劲松转正做上市长后,只要柳居山乐意,政府秘书长或市长助理兼发改委主任两个位置任他选。也不知危鸣高是否真说过这话,若真能到这份儿上,日后他做副市长也就不在话下,因为发改委主任和政府秘书长本来就是半个市长,提副市长已成惯例。不想这时有人盯住他和杨劲松,要弄出点儿是非来。这是大变革的时代,缺乏规范,无章可循,要干一番事业,不可能完全按现有套路出牌,必须以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举。如此一来,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身上没有任何问题,只要跟你较劲,总能踩着你的尾巴。柳居山绝望地想,莫非真有白虎作怪,让自己在仕途上止步不前,永无出头之日?
柳居山实在不愿将白虎与钱小鹤联系起来。怎么说钱小鹤也是个好女人、好妻子,温柔体贴,能干贤惠,对家庭和女儿负责,对自己的工作也挺支持。何况从前她还是儒州第一美女,不嫁你柳居山,嫁给谁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也就是说有钱小鹤这样的美女做自己的老婆,是你柳居山天大的福分,你有什么可奇思异想的?
柳居山一遍又一遍念着钱小鹤的好处,可到头来还是没法驱除脑海中的“白虎”二字,稍不留神它就又占据了整个思维空间。太邪门了,这该死的白虎。柳居山忍不住拧亮床头灯,掀开被子,低头去瞧老婆那个地方。已是多年的夫妻,柳居山对那个地方自然再熟悉不过,可他还是要验证一下自己的女人到底是不是白虎。
钱小鹤那里稀稀落落的,几乎是不毛之地。
白虎,白虎,到底是谁发明的屁论?
梦中的钱小鹤感觉出柳居山那只手的存在,将它一扒,往里一侧,又睡了过去。柳居山摇摇头,重新躺下,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也认为白虎之说纯属子虚乌有,其实并不可信。可不信归不信,子虚乌有的东西偏偏更有魔力,让你牵肠挂肚,硬是没法扔下它。
从此“白虎”二字就像春天的种子一样,种进柳居山的意念里,冒芽吐叶,疯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