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中国究竟应采取和平渐进的方式还是骚动革命的方式问题上争执不下。面对杨度的质疑,嘉纳也不得不承认中国问题的复杂性,但仍然坚持认为,骚动革命只会破坏。他打了个比方:譬如现在有一所破屋,如果想摧毁它重新建造,必须遍布药引,全部燃烧,始能奏效;如果只是在某个角落里烧一下,这里烧那里熄,是无济于事的,破屋还是破屋。所以,中国人即使想要骚动革命,那也要实施普遍教育,才能发动人民。教育是一个国家立国的前提。
杨度又说:教育方针的制定必须考虑到国民程度。对于我国国民程度如何、怎样才能促使其进步、怎样才能促使其独立,这些问题想必嘉纳先生都已代为思考。遗憾的是我不能长期待在日本,聆听高明的教诲。我愿一闻梗概,归国之后告诉国人。
嘉纳说:教育之道,不惟智育,尤在于德育。就算一个国家工商农矿都很发达,如果国民无道德教育作为根基,国家仍然不能站立起来。必须研究名人学说,作为教育资源。
杨度说:德育必须借助学说,理固当然。贵国自明治维新以来,首先追随的尊崇的是欧美学风,大家都崇拜卢梭、伏尔泰、斯宾塞等人的学说,所以国民能发扬蹈厉,奋兴鼓舞之机,奠定了国本;后来又改宗黑格尔、孔孟学说。如今我国的国民程度,跟贵国锁国时代相差无几,不用卢梭等人学说进行鼓动,无法去死气发生机。所以拿贵国以前的教育,运用到我国今日的教育,程度正好相合。先生作为代谋敝国教育之人,不知于贵国前后两期所取之学说,拟取何者相饷?
嘉纳答以取内外前后之学说参合而折衷,再定贵国之教育。嘉纳提出:关于教育,有二件大事应该注意。一是种族上,一为学术上。嘉纳认为:从种族方面来说,当今世界是白种人和黄种人争夺的局面,而中国则是支那人种臣服于满洲人种,立国已久,名分已定,应当教育支那人延续服从下去,再加上日本、朝鲜、暹罗形成一个对抗白种人的共同体。学术上要贵取自有,不贵取于外来。贵国教育向来尊崇儒教,今天仍宜以儒教为宗。至于卢梭等人的学说,不过有此一说而已,不足以为教。
听到这里,杨度打断嘉纳的话,说:学术上的事先不论,先论种族关系。您的意思难道不是要共保黄种人吗?当今黄种人中,主要有日本、支那与满洲。日本因为吸收了泰西学术文化,学术程度最高,势力也最强。支那人学术程度次之,而势力最弱。满洲人学术程度最低,势力比白人弱,比日本弱,惟对支那人作威作福。先生却要势力最弱的支那人继续臣服满洲人。势力弱又怎么能够保种?您这话只有满洲人爱听。真要日本、支那、满洲联合起来保护黄种,难道就没有比这更好的策略吗?支那不应该臣服于满洲之下,满洲人统治支那人缺乏合法性和可行性,嘉纳的言论只有满洲人乐于听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