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地毫末

河伯说：“既然这样，那么我以天地为大，以毫末为小，可以吗？”

海神回答道：“不可以。万物，其体量可大可小，不可穷尽；其生命可长可短，没有止境。贵贱名分不是恒常，终结起始也没有定数。所以，大智之人观察万事万物，远近高低，不因其小而视之为少，不因其大而视之为多，这是因为知道事物的体量是不可穷尽的；证验万事万物，古往今来，不因其久远而感到厌倦，不因其短暂而企求寿延，这是因为知道事物的时命是没有止境的；知悉万事万物，虚盈消长，不因其有所得而欢欣喜悦，不因其有所失而懊恼忧愁，这是因为知道事物的贵贱名分不是恒常；明了万事万物，升云坛坠泥涂，不因活着而倍加欢喜，不因死了而感到祸患，这是因为知道终结起始没有定数。算起来，人所知道的东西，远远不比他所不知道的东西多；他活着的时间，也远远不比他不在人世的时间长；用自己有限的知识和生命，去探究没有穷尽的境域，因此必然陷入迷惑昏乱，而茫然无所得！由此看来，又怎么知道毫末足以定为最小的极限？又怎么知道天地足以看做最大的境域呢？”

河伯于是再问：“世俗的议论者都说：‘最小的东西没有形迹可寻，最大的东西没有范围可限。’这话真实可信吗？”

海神回答道：“用小东西作标准去计量大家伙，大家伙就会大得数不过来；用大家伙作标准去计量小东西，小东西就会小得说不清楚。精，是微小中之微小；垺，是盛大中之盛大；可见事物之间的差异和区别，这就是事物固有的态势。所谓精小、粗大，是要求于有形迹、有范围的事物；至于没有形迹可寻的事物，是用最小的计量单位也无法来分辨它；而没有范围可限的东西，则是用最大的计量单位也没法来穷尽它。可以用言语谈论的，是事物中比较粗大的；可以用心意领会的，则是事物中比较精微的。言语所不能谈论的，心意所不能领会的，那就根本谈不上于有精微粗大之别了。”（《秋水第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