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实地采访审奸新闻的我,对此却不尽同意。我说,戴笠或有此许诺,戴本人却在一九四六年坠机身亡,君不见戴死之后,陈公博、褚民谊、梅思平、林柏生,甚至最早从事中日和谈的缪斌,不都一一“不当虎吻,便饱狮腹 ”了么(梅、林在南京老虎桥监狱枪决,而缪、陈、褚等则更早在苏州狮子林监狱处死)。今丁某“功”不逾于缪、陈,恶则冠于群奸,国府诸公在举国声讨国贼之际,又何能独有爱于此獠?何况丁某主持“七十六号”期间,杀人无数,今国土重光,惨遭牺牲的志士仁人亲友,又岂能轻轻把他放过?
我的这番话合情合理,可谓无懈可击,可是,一位跑军事的老大哥却追问一句:连你这位出道未久的记者都明乎事理,为什么老奸巨猾的丁某却看不清楚,竟然一无挣扎地自投死路呢?
对此,久跑犯罪新闻,明乎罪犯心理自称“社会贤达”的同事,却说出了另一番道理,他指出丁某虽说是个老特务,在投靠汪伪初期更曾一度主持吓死人的“七十六号”。但是,自从他与老部下李士群因争权交恶,两皆未能如愿出掌伪警政部之后,即转任伪社会、交通两部部长以及伪浙江省长,就此改入“正”途,不管特务。胜利后,先被押往重庆土桥接受“保护”,然后在舆情追索下押返南京受审,经过这一番奔波折腾,他与外界联络实已中断,先前旧属多已被擒,少数漏网者也多隐伏各地,不敢露面声张。以是,丁某那天临时侥幸买通法警,得以返家一叙之际,自觉能与妻子缠绵一度,交代一番,已属喜出望外,至若俟机脱逃,虽未尝不想,但既乏奥援,复念及娇妻前途,又何敢孟浪?
最后,还是平时吃斋礼佛的那位老事务结束了这场辩论,他说丁某作恶多端、杀人如麻,冥冥中自有报应,那天他明明有脱走之机,却因冤魂缠身,才昏昏然念不及此!是耶?非耶?果报之说,自古有之,大凡想不通时,众人总多乞援于此。
有情有义的前妻
从此后丁某接受审判以及面对死神种种懦弱的表现来看,这一度有机警狠毒之称的大特务,老来却是个胆小无比的病夫。
几次听审中的观察,我发现面容苍白、两眼无神、个子瘦小而体质荏弱的丁默邨,在系狱已久之后,业已衰弱不堪,看上去简直不像一个特工首脑。据说他患有肺病,而通常患此疾者又多喜渔色。早年,他与所娶发妻感情很好,且生有一子,但仍偷偷在外面金屋藏娇。他的妻子是个贤惠而识大体的妇女,先因不赞成他搞特务而与他疏远,其后丁投靠汪伪,出卖国家,她更与丁离异而留居重庆,在一个机关里做个小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