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正是苑州的梅雨季节,晨起时尚是旭日东升的晴朗天气,早膳过后便是满布阴霾,一场雨水势所难免。
“小姐,您不是不爱看戏的吗?这天儿也不好,而且您又不喜欢与那位苑州通判夫人交际,为什么一定要出这趟门不可呢?”逍遥王府的马车上,观望半天的天色,芳涵放下了车帘,回过脸问。
倚着冰丝靠枕,覆眉读一本坊间闲书的婉潆秀眉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抿唇未语。
“笨蛋芳涵!”芳蕴张口轻啐,颊间浮上淡淡粉意,“小姐要出门,还要你准许不成?安静看着路,别让车夫行错了!”
“你才是笨蛋!”芳涵杏眸圆睁,“你又骂我笨蛋,你再骂,我不饶你!”
“你本来就是笨蛋,还怕人骂!”
“你才是!”
“你是!”
“你……”
攸关本人智慧,兹事体大,两个丫头争得面红耳赤,须臾不让。而她们向来最喜安静、最厌杂声叨扰的主子,浑若未闻,两只星眸定定所注,是手中薄卷,但薄卷所停的那一页,却是进得车后再也没有翻动过的了。
阴霾天气里,执意出门,宁肯去赏一场并不爱的戏,去陪一个并无交情的人,为何?
憨丫头如此问,灵丫头那般回,而她,着实不能如实作答。
今日,“那人”在府中。
明媒正娶入府,三跪九叩成礼,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房中事乃天经地义,可是,她……怕。
她十八年的生命中,她所有的情绪俱由冷静与矜持构成。她以为她成了人妻,纵算不可避免的要行房中事,亦能安之若素。然而,“那人”打破了她的“以为”,摧毁了她的冷静……那人,如此的狂放无羁,如此的如荼如火,如此的求之若渴,如此的……
如此的放肆。
夜间的夜夜索取已不须提,纵算是在白日,但凡他在府中,便会不老实地过来纠缠,仿佛一只从来没有食过蜜糖的虫蚁,每每都要拉着她进入那个没有礼教没有体统的癫狂世界……
她害怕自己的失控,畏惧处于那个世界时近于可耻的愉悦,所以,她逃了。
“王妃您总算到了,小妇人可算是把您盼来了!”
一记尖细的声儿,迎着车前打来,两个丫头先自掩了耳朵,叫苦不迭:“这位通判夫人的嗓门,一定要这般高亢不可吗?”
果然,如芳涵、芳蕴所说的,这位做东的通判夫人的确不是个太讨喜的主儿。
华生园乃官家戏园,能入得其内喝上一杯叫上一声好的,至少要官至五品及其家眷,各地封疆大吏来往于苑州时,亦多选到此间小聚。因此,比及嘈杂的民间戏园,华生园要来得雅致得多。
但今日,婉潆宁愿坐到寻常园子内,听那些市井之音。
台上翻斗正酣,耳边喋喋不休,台上声情并茂,耳边手、口并用。若非在替她预解剧情,便是在替自家男人细述政绩,通判夫人这场戏看得当真是劳心劳力。不时的,还有隔壁戏场内的官宦家眷前来走动拜见,那些殷勤与周到,令她几出戏下来,唯记得台上是满目的缭纷乱色,难知所云。
“小姐,咱们回府吧?”两个丫头俯首悄语。
她摇首:“看戏。”
“可……”
“观戏莫语。”
“……”小姐这是被气糊涂了吧?
“王妃,隔壁场子有杂耍表演,听说那班子曾经在太后寿辰时进宫为太后演过的呢,王妃可肯赏他们的光看上一眼?”
这厢戏散了场,通判夫人意犹未尽,盛情相邀。
婉潆暗扫一眼窗外天色,浅笑道:“为太后演过的名班,自然是要看的,刘夫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