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晔歆然：“冷总管如此费心，想来本王的这位王妃很得你这位冷面大总管的拥戴呢。”

冷志浅哂未言。他这一生，唯有逍遥王一个主子，为王妃煞费苦心，为的是让主子无虑宽心，王妃既然是王爷这当下最在意的，他自会苛尽全力地在意，不让王爷因一时情热贻误了大事。

但愿王爷这一遭京城之行平安顺遂，万事称意。

但愿如此。

京城之行在即，婉潆说不得要与亲友有番辞行，她先回苏家小住了三日，再上赵府向唯一的闺中好友作别。赵莹虽是才情卓越的绣界才女，为人处世却向来豁达，虽作别，并不惜别，但该有的叮咛一样不少。

“婉潆可知进京意味着什么吗？”

“愿闻其详。”

“在苑州这块地方，你既是逍遥王妃，也是这个地面的女主人，进了京，你便仅仅是逍遥王妃，是皇家诸多儿媳里的一个。在这里，除了逍遥王，人人都要向你行礼，进了京，你便须向许多人行礼。你饱读诗书，有满腹经纶，若你想，名闻苑州不是难事，而你选择低调内敛。那皇家却是世上最张扬最热闹也最喧噪的地方，你进了里面，怕是不能随心随性，可莹儿又怕你随波逐流，变成了一个左右逢源、巧舌如簧的世俗贵妇。”

她微晒：“以莹姑娘之见，我该如何自处？”

赵莹轻叹摇首：“我哪里会有什么见解？那个地方，笑时未必是笑，哭时未必是哭，人人都有一张掩饰真实的面具，人人都有一副各有计量的肚肠，一切，端要看你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

“对那个地方有如此的清透了解，难不成莹儿曾经涉足其中？”

赵莹怔住，秀靥上有一片阴霾恍惚飘过，一双秋波明眸失去明媚，添了萧瑟。

“京城本土的绣品必定有独到之处，莹儿可要我带些回来供你参详？”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每人心中皆有一方他人不能触及的领土，她的随口之问，不需要好友的推心置腹。

“也好。”赵莹释笑，“婉潆，认识你，是赵莹这一生的幸事。此去路途迢迢，万事珍重。”

京都邺州。

民之心枢，国之中央，京都的繁华可想而知。更令芳涵、芳蕴这两个南国小女子叹为观止的，是那座在京逍遥王府的阔朗与豪迈。

“这么大的一座王府哪，比苑州城的大上许多吧。院子大，房子也这么高，连树也……小姐，你看那边，那棵树高得仿佛能够到天了呢。”

“还有那个池子，顶得上咱们苑州王府莲池的两倍大小！”

初次领略到北地风光，两个丫头兴奋太过，奔跃在偌大的府院内，绵软酥甜的南地官话随着两个娇小影儿盘绕在这方寂静了多年的大宅内。

婉潆含笑随行在慕晔身侧。园内果然是高木蓊郁，遮天蔽日，纵算那些个不乏柔媚风韵的花儿，也因受了这北地水土的滋养，额外多了几分挺拔矫健。

“月华亭？”一座建在假山之顶的八角大亭，引得她驻足仰望。

“想看？”慕晔问。未等她肯否，揽纤腰飞身上去。

今时今日，对这人的放肆不羁，她已经是逆来顺受，懒得与他计较了，只专心看那亭子。

角檐横飞，形态张扬，其上所雕山川长河图样，不求形似，但见神随。想苑州处处有亭，皆是玲珑精巧，如这般粗疏大气的，实属罕见。

“在这边歇歇也好。”放目远眺，整座花园的景致尽收眼底，“这座逍遥王府，本王这个逍遥王还是第一回来。”

“为何？”她问。

“为何？”他一怔。

“按天朝律法，皇上颁诏赐府，你须到此接手房契地契，与户政司核查宅况等，而王爷获封之后匆忙离京，难道当真是苑州城之行迫在眉睫？”

他眸光微闪：“我的爱妻几时连律法也喜爱研读起来？”

“你不愿多说，婉潆自不会多问。但婉潆想告诉王爷，婉潆受父亲的言传身教，自幼对名利并无深求，不想‘春日凝妆上高楼’，‘忽见墙头杨柳色’，方‘悔教夫婿觅封侯’。”

“婉潆……”他轻吁，执起她一只素手，合握于掌心。

“婉潆今日见到了这繁华的京都，看到了这座雄伟的王府，不日还将前往宫廷，如此种种，实与婉潆当初喜爱的寻常生活相悖。但嫁夫从夫，婉潆会竭尽全力地修身养性，维护王爷的体面。然而……”

“然而如何？”他问。

“然而，婉潆怕是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左右逢源、如鱼得水的皇家妇人。若有可能，婉潆想随王爷早日返回苑州城。”

“好。”爱妻向自己倾诉心曲，他喜欢也受用，“本王答应婉潆，此间事一了，即刻与你一起返回苑州。”

“谢王爷。”她嫣然笑语。恍然记得起程来京的前夕，米氏特地找上她摒去左右独语了一个时辰……

“晔儿的生身母亲兰妃娘娘早年是为了救太后香逝，之后太后因惊吓过度大病了一场，皇上日间理朝，夜间守候太后病榻，一度忽略了对晔儿的照顾。晔儿因此招致了那些曾因兰妃娘娘受宠饱受冷落的宫妃们的欺侮，若没有太子拼死相护，晔儿的小命怕就没了。所以，晔儿对太子，不仅有兄弟之谊，还有孺慕之情，但凡事关太子，晔儿总会义无反顾。对此，你要体谅。”

“……体谅？”

“皇家事多，晔儿是诸兄弟中唯一得太子信任的，注定要承担大任。作为妻子，尤其是皇家的妻子，最好是能看不到便看不到，能听不到便听不到，只须侍奉好丈夫，尽妻子本分。”

以米老夫人的阅历与心计，若无必要，不会有那番言语。她想，她的丈夫此番进京，必定还有另一个缘由，应该就是米老夫人口中的“大任”。“大任”如何“大”？她不得而知，也不想得知。既然米老夫人叮嘱她善尽本分，“规劝”也是人妻之责，她善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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