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周队长做报告。周队长说得很快：“毛主席告诉我们说，斗私批修。”咕噜一声，谁也听不清。

竹窝里的人不懂什么东西是吐故纳新，他们说成吐故辣心，重音在辣心两个字上。她们说某个人不好的时候，多了一个形容词：点把点吐故辣心。后来周队长的身体好了，周队长的老婆立即就为她又生了一个儿子。身体不咳嗽了，又添了一个儿子小周，周队长觉得人生如此，理应满足，于是决心不做队长了。

队长不做就不做，其实也不一定要有什么理由。周队长几年来最大的政绩就是教会了知识青年同志们抽烟，把几个下放鬼子培养成了合格烟民。

周队长知道自己的身体健康全是托了知识青年凯凯的福，所以他让儿子认了凯凯做干爹。采娣跟着弟弟称呼，看见凯凯也是要喊干爹的。周队长的儿子长得可爱，凯凯说像我老邵的种。周队长听了很开心，意义不明地说，狗戳的。

周队长之后是轮到虞坤生的儿子金木当队长了，金木怎么会做队长呢？金木更加是个没有数目的人。二十几岁的挂屌汉，什么也不懂，自己老婆也看不住。金木正在逐渐向八浪子过渡，不行的。

金木做了半年队长，竹窝里几乎陷入了无政府状态，早上没人喊动手，中午没人喊歇盼吃点心，晚上没人喊歇夜。每天社员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于是各人自由发挥，放任自流，大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队长虞金木同志早上还在睡觉，西下塘社员早晨喊动手出工与他完全无关；中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晚上歇夜以后他的劲上来了，东家走到西家，方圆几个村子像一只野猫一般乱窜。父子两人转的同一个念头，孤衾难耐，想摸一个亲家母快活快活。

这样当然不可以的，摸亲家母是个人快活不快活的小事情，竹窝里八九十个人吃饭是社会主义集体的大事情，事关国计民生，大家觉得必须要换一个队长了。

这时候已经到了1974年的春夏之交，知识青年已经插队竹窝里六年了。白驹过隙，光阴荏苒，这种感觉是时时会在27岁的阿毛心里出现的。

阿毛在竹窝里还是有点威信的，阿毛长得茁壮，宽肩细腰，一米七八的身量，六十八公斤体重。虽然一头卷发给李师傅剪得像一个马桶盖子，但是一头卷发下面的眼睛却是明亮又闪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