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衣柜和后墙之间用一块布帘子挡着，阿毛知道那里只可能是一只马桶。阿毛一贯认为，世界上最温馨的家具就是马桶，马桶，只有马桶，马桶充满了家的精髓。

蒋芝萍是阿毛的学妹，蒋芳萍高三，蒋芝萍高一，姐妹俩是一起下放的。妹妹个子比姐姐高一点，老三又比蒋芝萍高，老三蒋小萍在胥河农中参加打篮球。

阿毛借给蒋芝萍的是雨果的《九三年》，上下两册。阿毛拿了书，对蒋芝萍说：“随便什么时候来，反正也没几本你没有看过的了。”阿毛又打量了一下三姐妹的闺房，蒋芳萍和蒋芝萍的床上蚊帐都放下关着。蒋小萍的床上铺了蓝白格子的床单，枕头上摊了一块彩条毛巾。床中间扔了一个小小的黑色毛线团，还有一个好像是没完成的领圈。

阿毛谢过蒋爸爸蒋妈妈，蒋爸爸小喇叭还没有吹完已经有些酣然。阿毛走出门来，把书扔在稻箩里。蒋芳萍、蒋芝萍也扛着锄头出来了，蒋芳萍姐妹去上工，蒋芝萍跟着出门的时候，把大门摔得咣的一声。

蒋芳萍和阿毛两人同了一段路。蒋芳萍悄悄问阿毛“你爸爸就不回家了？”阿毛说，谁知道呢，不知道。蒋芳萍又说，当了队长，也不要拼命，身体还是要当心的。阿毛忽然有些感动，看了看蒋芳萍红红白白的脸，圆圆的下巴，双眼皮，眼梢微微上翘，齐簇簇的细长眉毛，阳光下，眼角已经有一些隐约的皱纹。蒋芳萍知道阿毛在看她，把头转过来，朝着阿毛笑了，一脸春光灿烂。阿毛觉得蒋芳萍裹在春秋衫里的身体很饱满，很好看。

蒋芳萍从裤兜里拿出一个东西塞在阿毛手里，阿毛一看，是一个黑绒线钩的领圈。蒋芳萍说，钩着玩的，马上天就冷了。蒋芳萍手指把刘海捋了一把，说：“过几天尹桥是集，我和芝萍一起来遣。”蒋芝萍落在后面，后来就不声不响从小田埂上抄近道走了。

阿毛出村的时候，大杨树上的喜鹊叫得光芒四射。一只喜鹊扑啦啦地飞上天去，另一只扑啦啦地从天上飞下来，翅膀扑得树枝抖抖，飘下来几片黄叶。

下午没有送稻，人只有那么点力气，早上、上午已经送了五趟，四十里路。当然如果阿毛说要送，社员还是会送的，竹窝里人为了几个工分是肯拼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