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他没有开车。最近他经常走路上班,那仿佛没有尽头的倾盆大雨激发了他走路的需求——这是一种人性本能,因为天气很好,人又舒服的时候,走路的机会几乎不存在。天刚亮的时候,没有下一滴雨,天空是湿润的带着珍珠光泽的蓝色。八点三十分的时候地上还是干的,于是他就上路了。又大又厚的云朵开始逐渐堆积,遮住了蓝色的天空和牛奶般苍白的太阳。他走到警察局的时候刚刚开始下雨。现在他觉得自己得穿过这些湿润的雾气和间歇下起的毛毛雨回家了,但是当他走出新装上的自动门时,雨停了。很久以来头一次,他在空气里感觉到了明显的寒意。似乎更干燥了,似乎天气要变了。最好不要太乐观,他告诉自己。
天很黑,黑得像是子夜时分。从他双脚所在的高度看过去,他看不见洪水里的任何东西,除了人行道。道路都是湿的,排水沟里的积水很深。他穿过高街,开始走上坡路回家。他已经忘记达德一家了,要不是经过金斯顿花园路的尽头时看见黄色路灯下的街道名字,他都不会想起来。林德哈斯特车道在金斯顿花园路的最高点与它交会。住在林德哈斯特的人们可以从他们的窗户向下看,看见他的屋顶和花园。他们是安全的。有人告诉过他,要是洪水涨到那儿,他们会立刻跑到金士马克翰市镇大厅的炮塔上面去。
是的,达德一家在那儿很安全,他们家的孩子被淹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离开办公室之前,水下工作组传来了消息,说没找到活人,也没有发现尸体。韦克斯福德凝视着小山顶,思考那一家人的确切住址。接着他停下不再想了。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正在失去对事情的理解力吗?那些孩子也许没有淹死,但是他们失踪了,不是吗?他们的父母周末外出之后回到家,发现他们不见了。昨天晚上发生的。所有这些洪水啊淹死啊之类乱七八糟的事情掩盖了关键点:两个孩子,十五岁和十三岁,失踪了。
他飞快地走着,飞快地思考。当然,他们现在也可能已经回家了。据伯顿说,有一个年纪大的人照顾着他们。三个人都失踪了,这无疑意味着那个看护——假设是个女人——把他们带到了某个地方。也许她在之前的周五或是那对父母离开的时候告诉过那位母亲,她会带孩子们出去,而母亲把这事儿给忘了。一个会因为孩子不在家而镇子有一部分被淹了,就认为他们被淹死了的女人,毫无疑问是——好吧,说得仁慈些,脑子有一点问题。
朵拉不在房子里,他在花园里找到了她。朵拉拿着手电筒,照着桑树的根部。“我觉得从四点半我跟你通话那会儿开始,水没有再上涨。”她说,“我们真的要搬家具吗?”
他们回到屋里。“我们可以把我们觉得最值钱的东西挪上去。书籍、心爱的照片、你母亲的那张角桌。我们可以先搬这些,十点的时候再听天气预报。”
他给她拿了一杯酒,再给自己倒了一杯。他把那杯兑了水的威士忌放在身旁的桌子上,拿起电话打给伯顿。那位警督说道:“我正要打电话给你。我刚刚想到,达德家的孩子肯定是失踪了。”
“我也这样想。不过纠正一点:他们‘也许’失踪了。谁知道是不是看护把他们带去利兹堡做教学旅行,这会儿正把他们带回来呢。”
“你是说他们昨天才出发,雷格?”
“不,你是对的。瞧,我们得弄清楚这件事。如果他们是安全的,根本不会想到要告知我们一声,我们这儿只负责坏消息。如果这两个孩子还没有出现,他们的父母,或者其中一个,要来警察局填一份失踪人口表,并且给我们一些资料。不用你去做这件事,让凯伦来做,她最近不太忙。”
“我想在开始调查之前给达德家打个电话。”
“然后给我回个电话,好吗?”
他在桌边坐下,和朵拉一起用晚餐。《金士马克翰晚间专递》送来了,信箱盖子上下晃动着。
“太糟糕了。”朵拉说,“现在快八点了,迟了两个小时。”
“这种状况下可以理解,你说呢?”
“噢,我想是这样。我不应该抱怨。我估计那可怜的报贩子不得不自己送过来。他肯定不会让那个女孩子在这种天气出来送报纸。”
“女孩子?”
“送报纸的是他女儿,你不知道吗?我觉得她穿着牛仔服和羊毛软帽的样子完全像个男孩。”
他们把落地窗的窗帘拉到一边,这样外面的雨再下起来的时候他们就能看见了。从昨天晚上开始,洪水在草地上漫延了大概六英尺。他们还要观察一下这种趋势会不会继续。他们一个邻居家的花园地势比韦克斯福德家高几英寸,但是这高度已经足够了,足够了。这个邻居在草地的底端安了一盏爱德华时代风格的路灯。今天晚上这盏灯会亮着,那强有力的白色光线会让他们看见闪闪发光的平静水面。那是种闪亮的灰色,就像是那边某处的一块石板岩,或者一条小河逐渐消失在宽广的浅湖里。韦克斯福德上一次看见星星还是在几个星期之前,现在他看不见它们,只能看见下方明亮却又模糊不清的灯光和疾行过天空的云团。刮起的风搅动着那些云团,掉光了叶子的黑色树枝随风摇摆。一根树枝扫过水面,像一辆汽车驰过路边的水坑那样溅起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