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和今天隔了层厚长的幕,灯熄了,舞台也断了,她恍然道:“我真的说过?”
“真的说过,而且全是真话。”他的眼睛抓紧了她,似乎要抓出更多的东西。
“你认为我过去全是谎话?”她目不转睛。
“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他像是鼓起了勇气,“我觉得我们两个有些不正常。”
“不正常?”莹雪起身拉开窗帘,哗啦啦的阳光像喷泉一样从窗格子喷进来,“这样也好,心头的东西早就该拉出来晒晒太阳。”
“我心头能有什么?”纪林说,“你对我很好,这是事实,可你把你自己藏得那样死、那么深,你心头到底有谁?”
我的心头还会有谁?她只觉得委屈,隐在心头,却道不出来。纪林要她的真心,却对她闭上了心,他的心和她的心,本来就隔着那么长的路,中间还有个晃荡的影子,你让她怎么先说得出口,以她一个女人容易受伤的心!她看他,他的目光柔和而温暖,她垂下眼帘,脸骤地红了:“我一直都在爱你,从很早的时候。”
她索性对他说了,那年寒假,她去王老师的家,门铃响了,是他给她开的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想我是爱上你了。”她秀发半遮半掩,睫毛半扬半垂,像初春娇嫩的花,每一瓣都卷着羞涩。
“是真的?”他又信又不信,像看见了一个新大陆。他俯下头去吻她。好一阵子,她好像堕入一个缥缈无边的烟雾世界,她曾经那么熟悉的一张脸,好像也认不得了,那还是他吗?这么一想,她恍然醒了,刚刚酝酿起来的激情一下子杳无踪迹。她说:“后来才知道,我对你的思念全是暗恋。我看见你们两个走在梧桐树下。”
纪林的脸色变了。
“我真的嫉妒她!”她心头有匹马,不停地原地打圈,终于,它受不了了,跳过围栏,冲了出来,“我凭什么比不上她?我只是认了命,她比我早到你的身边。”
他朝她喊道:“求你别提她了,她已经不在了。”
“她还在,她一直活在我们中间。”她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往事像江水洗过的鹅卵石,一粒粒都在眼前。刚才他还在怨她,心没有交给他,把自己藏得很深、隐得很秘,可他自己的一道墙,早把她挡在了外面。
“是我错了。”他终于低下身子,“我再不会让你失望。”
莹雪半信半疑,但她还是喜欢这片柔情蜜意,他给她的。两人偎依在床栏,纪林说:“莹雪,我们是先结婚后恋爱。”
“先结婚后恋爱有什么不好?”她眸子里满是盈盈的、水一样的柔情,头一侧,莞尔一笑,“只要能白头偕老。”
“可是,你知道鲁明阳吗?”
鲁明阳去年回国相亲,面试了一大堆候选人,挑来选去,最后挑了个才貌俱佳的美人,漂洋过海带过来。唉!本以为白头偕老一辈子,还不到一年,恐怕就夭折报销了。秋谷里的人早放了言:还不是先结婚后恋爱的恶果,哪有两星期就敲定的终身大事?就是买一个车皮的桃子,也不会这么快签订了合同。
莹雪哼笑道:“听你的意思,我们的婚姻也不值一个车皮的桃子?”
纪林语塞,莹雪也不难为他,她说起小文和小李,这对鸳鸯在高中的课堂就开始传条子、递眼色,谈了八年的恋爱,像打了八年的仗,其间各有输赢,挨到最后扯证的日子,是小李拿到签证的日子。两个人自认是水到渠成,又彼此心有不甘。但在外人看来,是瓜熟蒂落的事。纪林叹道:“青梅竹马也不保险啊。”
“人与人不同,看人家肖云和文霁光,一天就定了婚姻大事。”
“一天?”
是肖云告诉我的,文霁光向她求婚时说:“有的人决定结婚需要几年,而有的人一见钟情,一天就够了。一天……”莹雪止了话,慌乱地站起来。昨天打工前,她去Sam’s Club(山姆俱乐部)帮肖云买了Cheese Cake(奶酪蛋糕),居然忘了给她送去。
“回来!你哪儿也不准去。”他把她抱进怀里,贴在她的耳边说道,“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他的一只手开始轻解她的衣扣,她的身子软了、轻了,像漂在水面上的一片橡树叶子。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叶子飘出了水面。
“纪林,你今天没课吗?”莹雪睁开眼睛。他满腔的激情慢慢退了,像退潮的水,他口齿含混地告诉她,今天是Drop(退课)的最后一天。他上午去了一趟学校,在计算机里把夏季的那门课退了。
“我还想陪你一块儿去听课呢。”她对他的担心从来就没有断过,“你这么一退,成绩单上会现W吗?”
他心头一暖,眼睛溢满了喜悦和爱意,他说:“我退掉这门课,同时也是为了修另外一门课。我亲爱的老婆,你就是一门课。”红潮涌上莹雪的脸,像黎明时天边的霞光。他说就这一周,我们哪儿都不去,你不打工,我不上学,我们好好地度一个蜜周。她温顺地贴紧他。从来没有像这一次,两个人的爱,全身心地、透彻地相融在生命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