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曹静静一身正气，怎么受得了这份轻薄。她再也忍不住了，刚想冲上去破口大骂，被身旁的陆萱一把拉住，并听到耳边传来的低声呵斥：“你难道还想惹事吗？给我站着别动!”

罗依棠依然是笑脸盈盈地说：“好吧，既然是马老板大人有大量，那么棠棠我也就舍命陪君子了。”

罗依棠站起身，爽快地喝了一杯，再倒再喝，连续三杯下肚。周围的人纷纷鼓掌，马老板找到台阶下了，也就不再为难罗依棠，继续和身边的几个姑娘打闹起来。

罗依棠知道连续三个满杯下肚过会儿肯定不行，给陆萱使了个眼色。陆萱将罗依棠和曹静静一起从后门带了出去。

一阵冷风吹过，罗依棠哆嗦了一下，趴在墙上就开始呕吐，直到胃酸吐尽，她还在那里干呕着。

陆萱不停地帮罗依棠拍着背部，递给她纸巾。罗依棠几乎没有进食，吐出来的都是散发酒气的棕色液体，等到实在吐不出东西的时候，她才转过身来。

曹静静看到她刷白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刚才发生的每一个场景都令她无法应对。

罗依棠想要说话，但是几次都由于恶心卡在喉咙口而没有说出来，只能紧紧地皱着眉头，撑着快要耷拉下来的脑袋，她的神情带着愤怒，但是浑身失去了力气又不能发作出来。曹静静看着罗依棠难受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她不敢看罗依棠的眼睛。

“对不起……”曹静静喃喃着，还没说完，眼泪就流下来了，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可是曹静静尽管知道是自己害了罗依棠，但她心里还是憋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委屈。

罗依棠结过陆萱递过来的烟，猛抽了一口，才勉强能说出话来。她的语气冷漠极了：“为什么你每次都给我添麻烦，都说了别再来找我了。”罗依棠话说得太快，开始咳嗽起来。

“对不起……”曹静静觉得除了这三个字，她什么也表达不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有屁用啊！曹静静，你别天真了，你什么都看到了，你觉得我还是那个罗依棠么？别傻了，我不是了，我不是了！”罗依棠越说越大声，吓得曹静静退后了几步。

“你知道如果今天不让那个姓马的满意，后果有多严重么？他如果砸了场子，你和我都别想走。”罗依棠白了曹静静一眼，继续道，“你每次出现除了给我添麻烦之外还会干点什么？我都说了让你别再来找我，你干嘛还死缠烂打？”罗依棠扔掉了烟头，用脚狠狠地踩了几下，准备回银月去。罗依棠给陆萱使了个眼色，暗示她把曹静静送回去，陆萱点了点头。

罗依棠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再回头，留给曹静静一个决绝的背影。月光下的这个背影落寞极了，曹静静知道罗依棠是为了她好，罗依棠心中还是关心她的，不然不会两次都救她，如果罗依棠想要抛弃她，完全可以不管她，听之任之岂不是更省心？

“曹静静，我带你离开这里吧，已经很晚了。”陆萱拉起曹静静的胳膊，不容她反抗就将她往路口的方向拖。

曹静静回过头往着那块银光闪闪的招牌，觉得那就像一座巨大的山峰，隔开了她和罗依棠，这个障碍她可能永远无法跨越。

“曹静静，为了罗依棠，也为了你自己，别再来了。我们彼此这样生活很好，不要搅乱了大家的平静。如果你真的关心她，我还是那句话，你最好不要介入她的生活。”陆萱忍不住劝曹静静放弃执着。

“可我就是不甘心。陆萱，你知道的，当初我们……”曹静静极力辩解。

但陆萱还是无情地打断了她：“你都说是当初了，你脑中的那个罗依棠已经不存在了，就算当时大家亲密无间又如何，感情也是有保质期的，一旦过了，也就变质了，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曹静静最不喜欢陆萱这种态度，明明两个人在一起，陆萱却看着罗依棠一天天堕落，不阻止也就算了，还陪同她一起。曹静静生气地说：“感情也分很多种，我知道恋人不会永久，但是一定会有永久的朋友，我相信，所以我还在努力。你一直陪伴在依棠的身边，却和她一起过这种生活，你太不应该了。”

“呵呵。”面对曹静静的指责，陆萱没有动气反而笑了，她拍了拍曹静静的肩膀道，“我了解依棠，所以我不会逼着她去改变什么。选择生活方式没有谁对谁错，我对依棠的好就是无论她是好还是坏，我都愿意陪着她，就算要下地狱，我也愿意和她一起。”

“我不愿意你们下地狱，陆萱你这样根本就不是朋友，我不想听到你这种怪论调。”曹静静摇着头，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没有和陆萱打招呼就飞驰而去。

车玻璃上开始有了细细的雨丝。曹静静想不通，难道她真的变成罗依棠的累赘了？她想要把依棠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难道是她错了么？陆萱的话真让人生气，但是她怎么也反驳不了。她把车窗开下，细雨打在她的脸上，有点凉，还有点疼，不过比起心中的疼痛和委屈，这点疼实在是太细小太细小了。

然而此时的罗依棠呢？雨丝打得她稍微有点清醒了，可是她宁愿不要那么清醒，因为清醒的时候她就必须忍受内心的煎熬，像当初面对家庭的变故那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失去。情感上的任何记挂都会是日后割伤自己的荆棘，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逃避。

这六年来的遭遇已经彻底改变了罗依棠，她逼迫自己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不再相信任何一种感情。人心深不可测，这句话的意思，罗依棠到后来才终于明白。她多想回到以前，但是都回不去了。为了圆一个谎，于是又编造出成百上千的谎，罗依棠知道自己已经停不下来了，像一只不断被抽打着的陀螺，她回想起种种被伤害、被隐瞒、被欺骗、被遗弃……所有“被动”的感觉凝成了一股深深的恨，这种恨就是迫使她这只“陀螺”不停转下去的力量。

“既然你们各个都那么对我，那我就自己坏给你们看！”罗依棠的脑海又一次掠过了这么个念头。可是刚才曹静静面对马老板一群人时手足无措的样子浮现了上来，狠狠地盖过了罗依棠的那个坏念头。曹静静是那么单纯，那么善良……唉，静静……罗依棠紧紧地闭上了双眼，眉头也纠结到了一起。

如果曹静静和她的友谊不是那么深厚，如果现在的曹静静不似从前那样单纯善良，如果曹静静对她态度恶劣一些，如果……可是没有如果，曹静静还是那么美好，刺眼地提醒着罗依棠——她本该也是这么美好。罗依棠知道近日来自己的言行深深地伤害了曹静静，可她也没有办法，唯有这样自欺欺人，唯有掩藏她的不堪，唯有让曹静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