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语裳于前路猛地住步，待回身时，已是紧紧盯住身后人：“实话予你说，朝阳殿闹鬼莫非一日两日。皇上避讳，我们这些下人自也当没看见。新任的尚食宫女不懂事言起自己夜里撞鬼，所以受罚。”

猛鬼作祟朝阳殿，皇帝才会夜夜宿在妃嫔宫中，莫非避讳，而是最怕的人，也是他。

颜筝似有些明白了，一笑谢过华语裳的好意提醒。只是这鬼偏偏引起自己更大的好奇，便连华语裳面上一闪而过的惊惧分明都写了几分不寻常。

颜筝静静问她：“华宫人也见过那鬼吗？”

华语裳面上一凛，岂止是见过，那女鬼阴魂夜夜缠绕于后殿，自她入朝阳殿应差的第一日便总能见那一束白衣昏影飘来，长发若飞，云香四溢。很久之后，她同常内监讲起这些诡秘，公公便指着自己住所对窗的殿宇说，当年......是有一位王妃死在了朝阳后殿。

那是天佑二十一年的冬天，腊月二十八，宁王妃容氏薨。

那年落雪纷飞，午后的天空格外干净，容王妃静静坐在殿前，扬着笑意便那样睡了过去。

那一日，她的夫君，宁王陆离，踏着深深积雪一步一步走向朝阳殿。他没有说话，青灰的长靴尽是湿泞，纹绣金边的衮袍落满了雪。他轻轻将她抱起，唇及她鬓时，两侧宫人听见他极低的声音溢出，他凝着怀中人，只说了一句：“这里冷，我们回家睡。”

这些事，都是由宫人们口口相传而得，他们说得那样兴致盎然，言字细致，便好像话本传说里出来的人物一般精彩传神。可华语裳知道，自己入宫时已错过了那一场活话本。

“那，你也是见过女鬼游荡在殿里了？”

又一声询问钻入耳，华语裳猛醒过神来，恍惚间瞥了眼身侧不住探问的颜筝，睁得尤其明亮的一双眼此刻闪烁着异样的光泽，那样的目光却让自己身后渗出涔涔冷汗。

轻阖了半目，华语裳再不敢对视，只是道：“所幸，我不曾见过。”

3）

颜筝立在玄镜后为林贵妃绾起发髻，一头乌黑保养得尤其金贵，牛骨栉一滑而过，连细碎的毛发都少见。夸赞着贵妃的美发，却由林贵妃反摸住她的发尾端详着。林贵妃扬了扬眉，略皱了眉，看着镜中身后的颜筝，缓道：“你好歹也是扬州出来的丫头，这头发好似吃了风沙黯淡无光。不像是江南水土养起的。”

颜筝背过身去，选着珠簪饰物，面上仍挂着笑：“我儿时家中没落，只当是穷人家的孩子那般拉扯养大的，吃了许多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