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筝抬了头，是想看清楚这位苦恼的帝王此刻如何表情。只见皇帝眉紧皱，一手指向帐外片刻方方丢出来的那本奏章。再开口时语气似极了妇人的抱怨——

“且不说那个跑到大蒙跟朕打擂台的不孝子。就看这个还守在朕眼皮底下的老八，念着朕办过的一件事，愣是两年都黑着脸，只招呼了他去办两件容氏余孽的旧案，他倒好，只说是没什么要紧的把人先给放了。”

颜筝静静听着，仅用余光瞥了一眼地上由风吹开的奏纸，果然又是一本八王“糊涂”递上来的奏书。她含笑摇了摇头，索性实话实说：“八爷年纪轻，心肠好，这等刑狱的案子自然不忍重判。”

皇上恍惚睁了眼，一时愣住后，目光略扫了她：“看来......”喃喃了声便不再言下去，复又无力地合上眼皮，不一会儿便似睡了过去，微鼾声起。

又等了半刻，见皇帝熟睡过去，常内监点头示意允她出去。颜筝这才敢起身，退身轻捻了几株烛芯，留着几盏昏亮，随后又将香炉上的宁魂香燃起。颜筝在侧殿小憩了几刻，再一抬眼寅时还未到，却也不敢贪觉，冷巾擦了把脸醒过神来，则转去后殿香坊准备香蕈，递了守夜内监后，又直接赶去后膳房用露水泡皇帝晨用的茶水，琢磨着时候差不多了就端着托器走向东内殿。人还未至东殿，便见常内监打了帘子步出来，予她道：“皇上怕是要晏起了。殿里人手不够。姑娘随着小语去西殿帮忙伺候王爷晨起吧。”

朝阳殿有东西两大殿，东殿乃皇帝休憩之所，西殿则是以备留夜议政的重臣王公小歇。所以才有东西之分。颜筝听来不觉稀奇，只是随口问：“王爷们留夜了。”

常内监一点头：“昨和宁王商议到三更又饮了酒，念着要早朝，才让王爷留夜。”

颜筝同华语裳当下转去西殿，二人端着热水毛巾先是等在门口小半刻，直到听见侍寝内侍召唤，才轻步走入。

隔了一扇屏障和帘子，内里皆看不清，颜筝将盛热水的金盆放了架子上，即想转身走。前脚正要挪开，帘内就传来内侍的催促声：“靠进来伺候王爷梳洗更衣。”

睡榻的帐子仍是垂放着，隐约可见宁王陆离半坐起的身影，脚踏之前立着近身伺候的内侍监。

先行步入的华语裳熟练地将茶杯递去那位内侍，颜筝则端着皿器跪在他脚踏前。余光中瞥到墨青色的绸帐缓缓撩起，一身青蓝亵衣的男子探出一手接过茶盏漱了口，正接过热巾。

乍一眼望去，这位王爷的温润赛过这世间最美的石玉，微凉的眸，扫之处尽是无关紧要的淡漠，那并不是野心，却有着比野心更冷的深邃。

宁王陆离，是这样比凉更淡的人。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王爷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