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回案前,两指叩着桌案,“梆梆”作响,陆昀接着说:“如此军中差不多就要是他半个天下了,竟连我刑部那里都由他塞了好几个人。”言罢不解恨地甩开袍角,抬头揉去昏昏发痛的额头。
陆离神色未动,若无其事地撤下一张贡纸,扬起写好的那张帖子欣赏了小半刻,徐徐置了手边,重新执笔蘸满了墨,终于淡淡开口:“五哥今日上朝了吗?”
陆昀一愣,坐了桌前开始回忆着一早朝上的场面,随即道:“来倒是来了。只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父皇问他几个主意,也都答得似是而非。”
陆离直起身,静静听着,未有反应。
陆昀此时已抱着杯子转过身来,继而又说:“目下老五不足为患。他已由父皇骂去了心志,瞧那一脸萎靡,看来是有了自知之明彻底死心了。”前几日更是听说他借言时来恍惚精神不济将从前接下追讨欠银支充军饷的差事都推了出去。连月来有关五王爷的闲话自也听下不少,便连家眷们也在传五王妃在妯娌们之间常常抱怨说如今陆昀整日里邋遢狼狈,人如行尸走肉,全无往日的精神气力。陆昀以为,皇帝这一次是彻底去了老五的底气,而眼下最当心的人应该是那个一脸匪样、见利就收、见缝插针的老三陆启。
陆离闻听之后,扬眉笑了笑,又一躬身继续写了下去:“三哥想去,就由他去吧。”写完最后一笔,落笔由书案前绕了出去,身倚后阁,推开最近的那盏窗,望去庭中亭台水榭,院落里的海棠尽开,艳涟自成一派美景。
身后陆昀气得将茶盏掷了出去,拍着桌案道:“那你是铁了心连储位都让给他了?!”
窗前人顿了顿,淡然一言:“以陆启之资临天下,岂不是要废了我祖上两百年功业社稷。”
陆昀由衷松了口气,总算这人还没糊涂得要将大宝扔去他人。立起身,向陆离步了过去,身子挡在案前,再一低头,落眼于陆离方才写的字,不觉一愣。
素白纸间,寥寥数笔,字字铿锵——“与大蒙,再战必亡。”
若当年皇帝不诛容氏,不废太子,又如何能逼得当了二十年棋子东宫的陆泓逃窜大蒙,与大周为敌。如今父子兵戎相见,战事三年不息,天灾人祸,已至国运衰微。
陆昀撑案愣了愣,对这个兄弟,他从前还能勉强知道他的意图,从前以为陆离不愿参与大蒙战事,是不愿骨肉相残,兄弟沙场相见,毕竟与陆泓是皇兄臣弟的二十年的情义。而如今,他却怎么也看不懂他了。
再战,必亡。那是要循天命,还是索性尊人意?!
正陷入沉思时,门外已有人报传,只见王妃姚氏在小婢的随同下迈入房中,素纱衣角御风而起灵动流彩,暗金红压百褶的裙尾缓缓迎上,她蹲身行礼的时候,裙尾缘边如云雾散开,映出暗红明耀的花容。簪珥步摇随之一垂,遮住细长妖娆的眉眼,她以极温柔的声音道:“知道四哥来至,贱妾前来予王爷、四哥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