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壶近在咫尺。我的手几番起落,终是倒了一杯水,走到了他面前。他的脸庞清晰地在我眼前,眉目紧锁的样子,像极了那天举剑对着我的样子。我心头火起,一杯凉水全泼在了他脸上。他的鼻子进水,剧烈地咳嗽起来,双眼微微睁开,迷蒙地看着我。我的手握住了腰间小袋里的金丝头钗,在这一刹那,动了杀念。
用你送我的明珠头钗,杀死你。似乎正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他怔怔看着我:“你来了?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么?”他猛地起身,半跪在床榻,张臂紧紧抱了我满怀。我惊慌羞愤地挣扎,他却越抱越紧,箍住我无法动弹,几近窒息。
他的头深深埋在我的颈窝,滚烫地贴着我的肌肤,却又有冰凉的液体滴下来。
“你从不肯来我的梦中……我一直想,你为何如此执拗,认准了一条路就再不回头……你是不敢再与我相见么?可我……早已不知道如何恨你了……”他越搂越紧,口齿不清。
我大力推搡他,他却死死不肯松手,周身都是滚烫的,似被煎烤。我拿着头钗胡乱在他身上一刺,吃痛的他瞬间卸去了力气,双臂骤然松开。我连忙用力一推,挣开了他的怀抱。他向后重重倒去,重新躺在了床榻上,双眼却是紧闭,又昏睡了过去。
我慌忙奔出了屋子,门外一群趴在门上偷听的人们被我吓了一跳,尴尬又猜疑地望着我。我强自镇定:“你们进去吧,他昏睡着,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说罢迅速离去,不顾他们在后面疑惑地叫我,也假装没有听到左将军奇怪地说:“这宅子叫什么别荷小筑?文绉绉的太不硬气。”
我更加沉默了。如溪如泉每日里小心翼翼送来饭食,谨慎谈及皇上的病情。我却还是断断续续知道,自那日我从屋内出来,他依旧昏昏沉沉了两日,不住滚烫发汗,喃喃呓语,惹得军医齐齐上阵不眠不休地在他身边守候,三日后方渐渐好了。仆从替他更衣时发现臂膀上有似针刺的伤痕,问他,却全然不记得。无人敢提起那日在门外偷听到的响动,而他,似乎连曾宣我一人入内的事情,也丝毫不记得。
这样也好。若一切都是他发热时的幻梦,醒来便忘,也好。若人生中一切不想回忆的痛苦,也都是噩梦一场,那有多好。
待他大好了,执意拉着我在院内的白梅树下静坐,有仆从端上可口饭食和滚烫美酒,齐整地摆放在石桌上。白梅的花瓣点点飘洒下来,如落雪一般。他见我皱着眉,问道:“你不喜欢这美景么?连酒中都带着梅香。”
“我最讨厌的,便是冬天。最不喜欢的,便是雪,和这像雪一样飘散的东西。”我的声音里满溢着厌恶。
他微微诧异,却又转而笑道:“是怕冷么?再坐一会儿,一会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