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倩倩就真的在"祺"会所安身下来了,她倒也好,拣着金子琪的衣服穿,也能穿出她自己的风韵来。金子琪让她学做服务员,她也是真的要做大人物的样子,能屈能伸,姿态低低的,除去风韵,仍旧是一个勤勉克己的好服务员。
金子琪带她去上戏报名,被告知已经错过今年的报名时间,要考上戏,还待来年。倩倩倒是无所谓的,她现在有地方吃住,而且在这个会所,能看见上层社会的各色人等,玩得不亦乐乎,只觉得,哦,还要再等一年。一年时光对于年轻的她来说并不值得大惊小怪,金子琪却表现出叫人吃惊的、异常的愤怒。她知道学校有学校的规章制度,这制度是立校之本,总不能随便改动,所以她的愤怒不过是毫无道理的发泄,她的愤怒是当她重新走进红楼--上戏的教学楼,看见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故地重游,想起自己在这里赌博的青春,输掉的所有赌注。到现在,她都不甘心而已。
如果不是金子琪在办公室里撒野,那么她就不会结识张教授。当然,如果真的有缘,不是在今天,来日方长,可能也会在其他地方遇见他,但是当时让金子琪安静下来的,就是路过办公室的张教授。张教授与毕业了的学生不同,学生从一个学校毕业了,除非到达了明日学校以我为荣的境地,不然总是觉得与这个学校恩断义绝了,这个从进学校大门被拒绝就可以看出来。张教授却不同,他经商多年了,当年的老同事们仍旧是卖给他面子的,虽然也说不上来这面子是因为往日的情谊还是他现在的财富与社会地位。无论如何,张教授推门走进招生办公室的时候,所有的教职工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哟,张老师,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老师们发自肺腑的举动没有吓着张教授,倒是吓着金子琪了,她停止了撒泼,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事情的转机出现了,她注意到刚才在一边无精打采的倩倩也婀娜了一下身子,看来女人在这一点上都是共通的。
张教授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安抚了一下有些受伤的老师们,走到金子琪面前,义正词严地说:"请你跟我出来,不要打扰学校的正常办公。"他推开门率先出去了,金子琪与倩倩对望一眼,摇曳着身子也跟着出来了。不过金子琪日后肯定会从倩倩当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里读懂,作为学生,她即使进了上戏,也只能喊她师姐,但作为女人,她的功力并不差她几分。只是当时,金子琪并没有想那么多,在她眼里,倩倩不过是一个为了梦想来上海讨生活的小女孩罢了。她那时候还不知道,在这个城市里,或者偏激一点儿地说,在这个世界上,女人都是殊途同归的。
金子琪站在红楼前,在昏黄的路灯下,拉着倩倩,声情并茂地把她的故事一股脑儿地全讲给张教授听。在她的叙述里,倩倩的身世更为凄苦,对梦想更为执著,到上戏读书对她意义更为重大。张教授耐心地听完了金子琪的讲述,即使过去多年,她的台词功力并未退步,反而经过世事历练,更为长进。等她说完故事,最后用了文绉绉的一句来询问张教授你可明白的时候,张教授的眼角已经泛起了泪光。张教授摸出一条巴宝莉手巾,摘下他的古驰眼镜,小心地拭去眼角的泪花。张教授平复了心情,对着心情仍旧澎湃的金子琪说:"你是金子琪,我认得你的。那年比赛,我是评委之一。"他看着她,像是几年之前看向舞台时那么专注,他才发现,这专注目光的热度,仍旧还在。金子琪从他不怀好意里找到了一线生机,她说:"张老师,既然你看过我当年的演出,那你应当知道我的实力。这位是我妹妹,她虽然是我的妹妹,却是比我更有才气的,她想报考上戏,却错过了报名时间。你说,咱们能因为这样的死规定埋没了一位人才吗?张教授,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但是我与你一样,也爱才,惜才如命,我实在不忍心看到这样有天赋的孩子失去这样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