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亲出身贫寒,刻苦钻研,在这个社会获得了受人敬重的地位,但是他并没有将自己的女儿捧成掌上明珠的谋算,这甚至都不算谋算,只不过是小家子气的大度。所谓掌上明珠,不过是自己身边的玩偶,聚会带在身边,博得别人几句赞美而已,他有更大的野心,或者说是谋略,他的女儿,应当能独当一面,不在他的掌上,亦是一颗夺人眼球的明珠。所以他对李洛寒的打造,是精益求精的,听起来有点儿夸张,但确实是,比如说,李洛寒小时候的随身保姆,都是可以轻松在华尔街找一份上好工作的海归。别人都说他疯了,但是他自己振振有词,我一个有钱的成功男人,不与老婆离婚,不在外面养小三小四,不赌博,不吸毒,我就在自己女儿身上烧钱,这种疯,是良性的疯,是大好的疯,是光明磊落值得歌颂的疯。她记得有一次跟随父亲参加一个社会名流的婚礼,与其说是女儿嫁人,不如说是父亲嫁女,因为新郎的风光全被父亲抢走了,新郎只是一个可怜的小丑、无聊的樱桃,点缀在十几层的婚礼蛋糕上。李父问她,你要的是这种吗?我可以排场再大十倍,但是风光都是我的,懂吗?她似懂非懂,不过却在迷雾中能看见一道光来,那是她要去往的方向。
李洛寒上小学的时候,便可以获准在英语课出去学芭蕾了,因为她那时候的英语水平,特别是口语水平,比得过一般高中英语老师了。她当然是个小女生,爱美,玩性也重,李父自然明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于是只要她取得了一点儿成绩,他就带她出国旅行,给她买最好的裙子。到高三那年,李洛寒钢琴过了十级,屡屡在一些舞蹈大赛上崭露头角,也参加了一个歌唱比赛,进入到全国十强,因为高考的关系,主动退赛了。她并非只有这些艺能,她多多少少读过许多名著,也在报纸杂志上发表过一些文章。能歌善舞,也饱读诗书,长得也是好看的,所以一定要说上帝是公平的,她应该算是一个很好的例外。
她与金子琪有些不同,金子琪是心气高,她是心高气傲,长到这么大,她想得到的,终究能得到,得不到的东西,他父亲也能帮他得到。比如说这次艺考,她在北京,所向披靡,顺利拿下了北电、中戏两所顶级学府的专业资格证,但是在上海,她却马前失蹄了,竟然没有通过专业考试。其实也算是小事,因为考那么多学校,最终只能择其一去上学,而且,北京的两所也是与上戏齐名的,甚至是更胜之的,去了可能更有前途,李洛寒却犟上了,非要就读上戏不可。
她因为不被接纳而更投怀送抱。这点是有前科的,读书以来,她总是最光彩耀人的那一个,被男生们追捧,被女生围绕或者是记恨。班上只有一个女生,对她是不阿谀,也不恶语,她于是很病态地,对这个女生十分感兴趣。那时候的她不允许自己存在的空间里,有人可以波澜不惊,爱她、羡慕她,或者恨她入骨,或者骂她都是可以的。但是不许无视她,她于是去勾引她的男友,以那个年纪男生的克制力与她的魅力,从那个女生手上抢走他,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那个女生也并没有来骂她,只是从此没有再恋爱,于她的空间中,也更加像是透明空气,明明存在,却尽力抹去了痕迹。后来直到毕业,李洛寒去找她,问她,你恨我吗?女生终于开口,说恨的。那为什么不表露出来?女生笑,让你这样下去,不就是对你最大的惩罚吗?她愕然,良久才反应过来,说谢谢你。她最后的时刻,还是给了她解药,没有让她永远这样下去。
她终于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她的舞台再大,也要给观众留下一席之地,不然变成是自己独舞,那么也就无聊了。
后来她也如愿拿到了上海戏剧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其中猫腻她并没有多问,只知道她入学时,学校正开始兴建新的剧场。剧场名字很巧合的,与父亲的一个字相撞了。
她到底是个善良的人,不太有心计的,即使是抢走别人的男朋友,也都是带有小孩子的调皮气。因为她距离凶险的社会、贫瘠的社会、麻木不仁的社会太远太远,所以她是实在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为吃饱穿暖活下去而发愁。她虽然身居物质金字塔的顶端,眼界却不见得那么高。比如她不知道很多东西要与别人分享,并不是她小气,比如刚才没能认真与金子琪共用防晒霜,她觉得她也应该有的,这些东西,一个女生自然是要有的呢。反而她表达出来的善意,她应该是领略到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