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仁是从铁柱宫一路跑着回来的,脸上又是汗又是土,帽子也跑丢了。到了诸府,见了岳父,已经喘得连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打拱作揖。见他这样,诸养和就有脾气也发作不出,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上哪去了?”
到这会儿守仁连“铁柱宫”的名儿都忘了,瞪着俩眼说不出话来。还是诸府的管家问了问书僮,这才过来悄悄告诉诸养和。
一听这话,诸养和又把眼珠子瞪起来了!
新婚大喜的日子,跑进道观里去跟着出家人学“打坐”!别的不说,单是这个意头儿就够恶心人的。
想到这儿,诸养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有心狠狠数落姑父几句,可是再一想,新姑爷才进门,又当着这么一院子下人,这话怎么问?问了又让守仁怎么回答?一问一答都是话柄,传出去,诸家一门脸上无光。
没办法,诸养和只能恶声恶气地把管家骂了两句:“一帮白吃饭的东西!连个门也看不住,叫你们找个人找到半夜,早晚饶不了你们!”骂完之后一句话也没跟守仁说,转身就走了。这边管家忙领着守仁去洗把脸,重新换上礼服,然后把他送进洞房。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洞房里喜帐高挑,香风隐隐,锦衾绣枕,全新的妆奁陪嫁贵气十足,花梨木圆桌上铺着绣鸳鸯的红锦台面,摆着花生、栗子等几样吉祥果子,汤圆子、和合面都凉透了,糊成了一团儿,两根小碗口粗的龙凤泥金大红蜡烛已经燃掉了半截,烛泪淋漓。新娘子穿着大红吉服一个人在喜床上硬梆梆地坐着,头上还盖着盖头,全身上下仅有一只左手露在外面,春笋般细长的手指紧紧握着个粉拳。
看这架势守仁心里直发怵,事到如今,不过去也不行了。见桌上放着一根紫檀木的秤杆子,知道规矩是用这东西挑新娘的盖头,取一个“称心如意”的口彩,就拿起秤杆挑去了盖头,往新娘子脸上一看,心里不由得砰砰直跳。
几年不见,自己这位表妹诸宜畹已经出落得如花似玉,瓜子脸尖下颏,大眼睛薄嘴唇,眉淡睫长,肤色如雪,再加上一身盛妆,一屋子喜气,更衬得容颜秀丽,只是此时这丫头的脸色可着实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