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坐又是一下午,把个王守仁闷得肚里出火,脑门子上直冒青烟。可自己错事在先,现在一句硬话也不敢说,也不敢溜出房去,只能僵坐着硬挨。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守仁心里还想着或许有个转机,想不到吃了晚饭回到房里,宜畹从床上揭了一床被褥往守仁怀里一丢,自己上了床,放下帐子自顾睡了。
这一下守仁也有些懊恼。可再一想,自己头天晚上做的傻事实在太难看了,眼下把柄都攥在太太手里,想发火也发不出来,又不甘心窝窝囊囊地忍气受罚,只得挑亮了灯,在房里胡乱找本书来读,还想着自己忍气吞声,或许表妹会心软,可一直坐到二更,宜畹睡在床上动也不动。
没办法,守仁只好服了软,自己把被褥铺在地上,凑合着睡下了。
(四)
这一边,打地铺的守仁很快就睡熟了,可床帐后面的诸宜畹却翻来倒去,怎么也睡不着。其实新婚当天守仁跑出去一夜未归,宜畹生气倒在其次,心里却是怕得厉害。
宜畹打小儿就性子粗野,淘气异常。而且极其倔强,从来就不会哭。听母亲说,她出娘胎时也只哭了两三声,而自打记事儿起,不管多生气多伤心,总是掉不下一滴泪来。可七岁那年,她的奶母无意间说了一句:不会哭的女孩儿家“福薄命硬”,就是这么一句不关痛痒的话,也不知怎么就印在了宜畹的脑子里,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就因为这句话,诸宜畹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地改了脾气,不再像小时候那么粗野,渐渐懂事起来。家里人见她这样都挺高兴,却不知道在宜畹内心深处,却从此蒙上了一点莫名其妙的自卑,偶尔遇上什么不顺遂的事,就会不由自主地往“命硬福薄”这上头想。
不过话说回来,宜畹长到这么大,娘娇爹宠,也没遇上几件不顺心的事。直到新婚这晚,她才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福薄”了。
女人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不了主。守仁虽然是自己的表哥,自小也在一起玩过闹过,可毕竟两人都大了,又多年未见,现在守仁在婚礼当晚扔下新人一夜不归,如果是因为不愿应承这头婚事,故意做给诸家人看的,那宜畹的后半辈子,只怕就要泡到苦水里去了。
好在守仁回来后对诸家上上下下一意道歉,又在宜畹面前认错,说些软话,宜畹才知道他只是一时任性胡来,闹了个“闲事”,倒不是对自己薄情寡意,这才放下心来。可是担心一去,怒气又上来了。想起守仁做这样的傻事,让自己丢脸,叫诸家难看,越想越气,就下决心要整治守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