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这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却说到守仁的痒处了。

王守仁自小就聪明透顶，出类拔萃，从启蒙的业师到和王家有来往的前辈，见了他不是夸就是赞。所以守仁一向自视很高，最喜欢谈论这些带“大”字的话题。现在听李东阳说他“应立大志”，守仁立刻来了兴趣，忙问：“老先生觉得什么才算大志？”

李东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像你父亲这样的功名，也算天下第一等人、第一等事了。”

又是一句敷衍人的话。

守仁也听出来了。知道李东阳这样的大家眼界很高，平常人入不了他的法眼。除非自己说的话有份量，先把话题引出来，否则这位老先生绝不肯把话说透，就说：“依学生看来，读书考功名并不算什么大志。”

“怎么？”

“功名这东西只能让人显贵一世，儿子这一辈也还沾点光，可是到了孙子辈儿就只能说说嘴，之后也就过去了。几百年后，谁还会记得？”

听这孩子话说得有趣，李东阳也来了兴趣，就笑着问：“那依贤侄的意思，什么才是天下第一等事？”

“唯有明大道，做圣贤，留名千古，才是天下第一等事。”

就这一句话，李东阳把手里的茶杯放下了，眼睛也瞪起来了。

王守仁确实聪明过人，可这世上的聪明人太多，所以单只一份聪明，并没什么了不起。守仁这个人比别人强，就强在他秉性方正，狂放直率，思路纵横，不拘一格，每每常有过人之思，敢出惊人之语。眼下他这话一出口，倒真让李东阳吃了一惊。半晌，一字一句缓缓地说：“贤侄说得太对了，这才是一个儒生该立的志向。我以前也教过几个弟子，还真就没一个人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守仁身上有个缺点，经不住捧，一听李东阳夸他，顿时喜出望外，忙问：“这么说我真的可以做圣贤吗？”

李东阳拿手指头嗒嗒地敲着桌子：“这世上，人人皆可做圣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