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就放着弗拉德毁灭,我自己又会如何呢?弗拉德创造了我,我的神死了,我也会跟着死去吗?还是他先前所说的——他死我也得跟着死——其实是一场骗局?
结论就是我只能尽可能同时保护他们双方。
可是我有些担心,如果弗拉德知道在维也纳发生的事情,他说不定会想除掉我。弗拉德自己是没有办法消灭我的,但他随时可以花钱找凡人来帮忙。事实上他近期都没能找到意志与技术兼具、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和灵魂来对吸血鬼动手的人,可是总有一天会给他找到适当的人选,或者说我的弟弟会先找到那样的人。
我绝对不会让他知道我对卡沙透露了多少。卡沙自己当然也不会说,至于珰亚,可怜的孩子,她什么也不知道。
回到特兰西瓦尼亚的一路上我都哭哭啼啼。维也纳真是个天堂,美丽又繁华,充满了我之前封闭生活所没接触过的事物。还是凡人时,我太过虚弱,无法外出旅游,从未踏出过家族庄园的围墙。那时候维也纳像是个梦想,一个只能听我父亲和弟弟述说的童话故事。
现在我亲眼见到那熙来攘往的街道,路人高贵的衣着、精致如珠宝的糕点,还有壮观的歌剧院。在那里生活的人——啊,那些人……温暖、干净、带有香气的人,身上都是绫罗绸缎、珠光宝气,个个都像是王族一样,比起什么糕点都要漂亮也要可口得多了。与他们一起坐在歌剧院里头,鼻子嗅着他们的味道——年轻力壮的血液里头有美食与美酒——而且还感觉得到他们温热跳动的心脏,这对我来说真是太陶醉了。
另外,那些男人——那些男人!每一个男人的眼睛都对着我散发出欲望,我把他们玩弄于掌心,心里想的是:这才是人生啊!
如果说我一定是当个活死人、受到了诅咒才能有这些体验,那也罢,就让我死去,让我继续受诅咒吧。
相比之下这座城堡实在是虚无荒凉,太过寂静了。尤其仆人全部跑光,连附近村落中的居民也全部逃亡,只留下空荡荡的屋子。一切都是因为弗拉德大胆地破坏了契约,将我变成吸血鬼,在那些农人愚蠢的见识里,便以为弗拉德也会背弃他与那些平民的约定,开始对他们出手。
于是他们就全部撤离了,我们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只能依靠自己的本事过活。城堡一天比一天荒废,很多地方需要打理整修。我发现自己时常望向窗外的博苟山道,希望可以瞧见有辆马车载着温热的血肉之躯过来……只是大雪即将阻断交通,直至春季来临前,就剩一个客人了。
只剩下一个访客,而且古堡的地牢也是空的。如果我弟弟当初继承了他在契约中的地位,那么现在地牢里头应该装满了人,这样在最冷冽、最无生机的寒冬中,我们也有充分的补给。
看起来我们会挨饿……会虚弱,会很惨。
写下这样的事情,我不免生出一种念头,应该赶快上马逃回城市里。我也暗暗带着罪恶感地希望自己当初根本没有跑去警告卡沙。对他的宽厚竟成了对自己的残酷,我现在怎可能愿意失去美貌呢?
我非常了解弗拉德为什么想要移居伦敦。特兰西瓦尼亚的居住环境一天比一天要糟糕,虽然近年来气候都不错,但游客却越来越少。如果可以再度进入大城市,街道上的人潮毫不留神,任我们享用……
很早之前我们就可以搬到伦敦去了,但因为卡沙的关系,这个计划才无法实现。除非弗拉德能找到人将卡沙给除掉,否则他就会一直受困在特兰西瓦尼亚——不然就是经过20多年,从世上消失。
或许我在维也纳时,的确可以完成弗拉德的意旨,让他重获自由,只要花钱找凡人佣兵来杀了卡沙就好。不过那边可以找到的人也都没什么经验,短视近利,除了完成工作后的酬劳什么也不关心。
我是不是该成为摧毁我弟弟的幕后黑手?
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要。于是我同样要保护弗拉德,两个都是亲人,两个我都不愿意伤害。
那晚上我带着满满的哀伤、快乐——还有饥渴,回到了城堡里。回来的路途很辛苦,大半都是搭乘货车,因为之前找到的马车,车夫不愿意带我们穿过博苟隘口,坚持要继续往布科维纳过去,所以我、珰亚、尚恩三个人就只有一辆货车和两匹马(这些是弗拉德准备的),要靠自己上山了。
珰亚虽然还挺健壮的,但毕竟还是个小女孩,长途跋涉之后累坏了。尚恩则是在之前的漫漫长夜里陪着我,毫不留神地让我从那强壮甜美的颈子吸了不少血,所以也很虚弱。等到天色暗了,我只好亲自驾马,让这两个凡夫俗子在后头睡得不省人事。马儿对我感到恐惧,这却也刚好加快了它们的脚程,所以抵达得不算太迟。我把珰亚叫醒,又带着还在睡觉的尚恩到客房里去。
其实我应该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没有看着他真是一大失策。只是那时候一路奔波,我自己也是昏昏欲睡,尤其我路上尽可能多吸了一些血,那晚在比斯崔兹镇出发的马车上也一样,找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匈牙利人(只是那可怜的车夫大概完全没注意到吧,等他到了布科维纳才会发现乘客居然已经僵硬了)。
饱足之后就会更想好好休息,所以我才会没把现任的情夫安放在楼上的房间,直接在一楼找地方丢下。其实另一方面,我是以为这样反而可以让弗拉德慢一点发现,能拖到我起床再说。而我自己也没有进城堡,身处密室,睡在与弗拉德成对的棺木里面,直接走下地窖找了比较近的一口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