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瞪口呆,大惑不解,眼睁睁瞪着马车后侧,这时候又有另外一个男子——光头,戴着眼镜,有卷曲的白色胡须——沿着街道追着马车跑过去,也赶快招了一辆车。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可是我妈妈好像非常肯定大事不妙,抓着我手臂说:“他们把斯蒂芬带走了!”
“刚刚那个根本不是斯蒂芬啊!”我嗫嚅说。
她又抓住我另一只手臂猛烈摇晃,好像我是个不听话、不懂事的孩子:“快追啊!他们把他带走了!”
我还是搞不清楚状况,但还是只穿了衬衫就冲出去。我挥着手希望能拦到一辆车,就这么慌慌张张跑过泥泞的街头,但追到下一条大街都还没有车,整个肺被冰冷的空气刺得难受。前后两辆车都从我的视线中消失,猜不出朝什么地方去了。
我喘得很急,垂头丧气地回去,一进门就先穿过妈妈、太太和正在哭的孩子,进了父亲的诊间。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找出什么——可能是抱着一丝幻想,想找到斯蒂芬吧。
结果是当然没有找到我弟弟。但就在他为那个红发歌者看诊的地方,我嗅到很奇怪的味道,接着就在桌子附近的地毯上找到一条皱了的蕾丝手帕。我弯下腰捡起来时,整个鼻孔都是三氯甲烷①[1]的味道,这我绝对不会搞错。
直到这时候我的困惑才清晰地成为恐惧。我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知道绝对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在酝酿。
我放下手帕,看见焦急的妈妈和迷惘的妻子两个人站在走廊上。
“我们得叫警察。”我这么说。
“警察帮不上忙。”妈妈接口,语气中又悲伤又肯定。我感觉得到她隐瞒了什么秘密,一定是这次事件的关键。
“那告诉我该怎么办?”我反问,但她没有回答,“告诉病人我明天才有空。”然后我站起来。
我拿了外套就出去——不是如我一开始的打算去警察局,而是先去了医院。我心想也许自己的眼睛不可靠,其实是我弟弟带着那位女歌手去医院,所以我过去就会看到他在进行治疗。
但是那天没有谁见过斯蒂芬,我只好气馁地朝警察局过去。
到警察局也是浪费时间。我并不是要挑剔他们的态度,毕竟里头也有朋友待我不错,可是他们并不采信我的报案内容,还迂回影射说斯蒂芬与那位女性其实是相约私奔的情侣。
我将那位秃头白胡须男人警觉地追随一事也告诉警察,他们这才稍微燃起一点兴趣,因为这个人是警方也知道的对象。那先生是一个退休探员,当地警察都认识。针对这点他们也做了很多猜测,例如那位女郎可能已婚,她丈夫雇用了这探员来调查,等等。
总之结论是警方同意会寻找这个退休警探并且详细询问,至于斯蒂芬的部分目前爱莫能助。
我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一路上我还傻傻地期盼着斯蒂芬会在这段期间平安归来。屋子里头一片悄然,只有葛尔妲在厨房做菜的声音。妈妈在门口等我,一看她脸上的表情,我就知道弟弟还是没有回家,而且恐怕状况比我所知道的还要严重。
妈妈挽起我的手臂,用很低的音量不让葛尔妲听见:“我得跟你私下谈谈。”
我跟着妈妈上楼去她房里,妈妈坐在火炉前面的摇椅上——那是我和斯蒂芬还小时,她抱着我们、抚慰我们的地方。我坐在她对面,也就是爸爸常坐的椅子上,两个人沉默地对望。
最后她终于开口了,语气极为冷静不移,是我所听见过的,妈妈最为坚定的声音。
“儿子,你一定会认为我疯了才跟你说这些事情,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们现在要面对的是一个不容于世间的力量。我们的对手不是人类,他们靠吸取人类的生命来延续生命,少了人类他们也活不下去。现在你弟弟所面对的威胁就来自于他们。”
“这是我的错。”她说,“我昨天晚上就应该告诉他,那时候还有机会的。我没有告诉他……也没有告诉你,其实你们本来还有机会可以避开这件事情。”
妈妈站起来,走到她的柜子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有些破损的小簿子,我以前从未见过。她带着某种敬畏将本子交给我,“这上面记载的都是事实,是我25年前亲手写下的,并不是杜撰的故事。亚伯拉罕,读一读里头的内容,而且你要相信这件事。”
于是我读了。
我坐在爸爸的椅子上读着,妈妈带着忧郁、煎熬的神情瞪着火焰。
我读了,但是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