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们穿过乌特勒支省进入荷兰北方，离家大概15公里处，天空渐渐浮现鱼肚白，于是第四度也是最后一次，阿卡迪他把缰绳递给我说：“我得走了，跟你母亲说白天我会派人在你们的住处附近看守，保护你们安全，到了晚上我会亲自过去。”

然后一阵薄雾在马车四周盘旋，他就在我的眼前消失。

回家的时间是美丽的冬天清晨，云朵边缘的鲜红光芒配着太阳的金色，空气冷冽而清新。我下了马车，将马儿系在屋子前面，这时大门如枪响一般轰然打开。

我一抬头，看见妈妈光着脚、穿着睡衣跑过冰冷的泥地朝着我过来，两只手环绕着给我拥抱。在拥抱中她发出安心但也痛苦的叹息，让我听了心如刀割。

我们互相拥抱整整一分钟，说不定还更久。之后她后退一步，沉默地打量我，一开始审视我的面孔和眼睛，然后上下扫视我全身，最后踌躇着慢慢翻开我的手掌。

一看见我左手食指指尖有个小小的伤疤，她难过地发出不知是呻吟还是啜泣的声音，整个人跪倒在地。

我抓着她的手臂免得她摔倒。“没关系的，”我轻声说，“是我父亲，我亲生父亲，他救了我。”

“你亲生父亲？”她瞪了我一会儿，美丽的面孔憔悴惨白而带着一丝希望，“是阿卡迪吗？”

我点点头。

她又呼了一口气——这次是一种不大肯定的态度——然后开口：“进来吧，我们要谈一谈。”

我挽着她的手一起进去，但我一抬头有些愣住，因为打开的门口站着已经换好衣服的埃布尔，他身旁的葛尔妲一头乌黑的长发滑落在肩头，她穿着那天夜里的白色丝质上衣。

走到一半我就因受到罪恶感侵袭而停下脚步，从葛尔妲那双大眼睛中我看得到喜悦和泪水。她略略颤抖，努力自持，不让自己飞奔到我怀中。我也看见了埃布尔望着她的目光，还有脸上飞过的那一丝痛苦。

埃布尔朝我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难过。我们目光交会，那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他的控诉，毫无疑问——他知道了。哥哥知道了。

然而那一瞬间马上就过去了，他的表情软化下来，再度成为我所认识的哥哥，那个忠厚又和蔼的人。他跑下冷冷的石阶，越过覆着霜的泥土，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先前见到妈妈难过的模样我已经红了眼眶，埃布尔这么一抱我立刻就哭了出来。我一边哭泣一边往他背后看去，看见葛尔妲那苍白的脸上闪耀着羞愧和快乐，而我却难以直视她的眼睛。

一如母亲，埃布尔也退后些，看看我有没有受伤，之后瞥见门外的马车和两匹骏马，他低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斯蒂芬？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语气之中没有批判和愤怒，只有关切，还有他那典型的强烈好奇心。

我把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好感觉他那完整的爱，然后另一只手挽着妈妈，三个人一起走上阶梯：“你大概会觉得我疯了吧。”

“你也不是第一个这样想的了。”他轻声回答，锐利地朝母亲看了一下。

我本想说他这句话是要逗她笑的吧，但她没笑：“我也希望真相能够那么简单易懂啊，埃布尔。可惜现实并不是如此。”

我对这气氛相当不解，所以没多说什么，在葛尔妲脸上礼貌性地点了两下。葛尔妲……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乱？为什么一切都要这样倒行逆施？于是那一夜的激情场景在我心中变得更加鲜明，我只能低着头免得让人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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