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崩塌?地下水决堤?诱击?与汉莎人的不战而战?现在他,而非伊斯托明,要给这些跑到他面前的侦察兵的妻子们一个答案。这些女人像被抛弃的小狗一般,目光忧郁而胆怯,直直看进上校眼中,企图在那里找到承诺、安慰。他甚至还要解释那些她们还没有要求他解释的问题,趁现在她们还信任他。这些惊慌失措的女人,她们昨晚一结束工作就聚到了这里,这里的表记录了商队出发的时间。她们聚在这里要么沉默,要么低声讨论当前的情势。
伊斯托明说,这两天越来越多的人到他这儿来打听,为什么站里的灯越来越暗,他们要求恢复原先的照明强度。其实谁也没想到灯跟原先一样亮, 没有人去降低他们的亮度。那黑暗笼罩的不是车站,而是人心,就连最亮的水银灯也无法将它们驱散。
与谢尔普霍夫恢复电话通信的努力没有成功。在商队离开后的一个礼拜内,上校与其他塞瓦斯多波尔人一样,失去了对所有生活在地铁中的人来说极其重要但存在稀少的一种感觉,那便是人与人之间的亲近感。
通信还畅通时,商队定期前往汉莎采购只用一天就可返回时,每一个在塞瓦斯多波尔居住的人都有权利选择离开还是留下,尽管每个人都清楚,在5个站之外才是真正的地铁系统,那里才有真正的人类文明,那里的人才具有真正的人的属性,这种属性塞瓦斯多波尔人还能在自己身上察觉到一点。
塞瓦斯多波尔人曾一度觉得自己是被抛在南极的科考队员,为了一些崇高的科学理想或者是高收入资源深陷遥远的南极,长年累月与寒冷和孤独作斗争。他们与人们居住的陆地相距十万八千里,但又像紧邻,因为收音机还工作着,一个月能在头顶上听到一次呼啸而过的飞机的声音,自飞机上还会抛下装有焖肉罐头的箱子。
但事到如今,托起他们地铁站的这块浮冰,似乎越漂越远,每时每刻都朝着更为荒凉的地方漂去,那里充满暴风雪,那里在漆黑的大洋中,那里与世隔绝……
等待还在持续,上校对被派往谢尔普霍夫的三位侦察兵的性命的担忧渐渐转变成了吞噬他心脏的绝望——他渐渐确信,他再也不会见到这三个人。三个新兵在外围防护线上,他把他们派到未知的领域,尽管那里充满未知的危险,这无疑是送他们去死。一想到这点,他就无法原谅自己。放下密封门,关上南边的隧道口,将大部分兵力集中在那里,这样已经是超前准备了。如果有人替他做了一个不正确的决定,那么他会怎么想?
外围守备指挥官叹了口气,微微打开屋门,鬼鬼祟祟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唤来了哨兵。
“再来根烟吧!最后一根了,以后我再怎么求你也别给我了!还有,别告诉任何人,说定了?”
* * *
娜佳是一位长舌大婶,当她系着全是洞的毛绒围巾和脏不拉几的围裙带来一大锅热腾腾的肉和蔬菜的时候,守卫们感到自己又活了过来。土豆、黄瓜和西红柿是这里最精致的美食,除了在塞瓦斯多波尔,这样的美食只有在环线和大枢纽上最顶级的饭店才能品尝到。这并不是因为浇灌植物种子使之生长的灌溉设备太复杂,而是因为在地铁里不可能为了丰富战士们的食谱去烧掉那么大量的电。
就算是领导,蔬菜被端上桌供其享用也是过节时的事情,平时只有被宠爱的孩子才能吃到。伊斯托明有时不得不跟厨师大吵一顿,让他们在猪肉里多加100克的土豆和西红柿,以此来维持士兵们的士气,维持战斗力。
好戏开场:娜佳像老太婆一样吃力地从肩上卸下器械,微微打开锅盖, 此时士兵们紧皱的眉头开始舒展。吃着这样的晚餐,谈论那些已经厌烦的话题太不合时宜了,所以谁也没有提起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商队和不知困在哪里的侦察小组。
“今天不知为什么,老是想起共青团站的事儿。”老头一边说话,一边用勺子搅着铝盘子里的土豆,他穿着带有地铁肩章的棉背心,微笑着,“你要去那里的话,你就看得到了,那里的马赛克拼图多么美!我们莫斯科所有的地铁站中,数那里最美!”
“算了吧,荷马!你只是在那里生活过而已,所以到现在还念念不忘。”一个戴着皮帽子、没刮胡子的胖子慢吞吞地回应道,“新村站的彩绘玻璃不漂亮吗?马雅可夫的那些擎天柱以及天花板上的壁画不美吗?”
“革命广场站我一直都很喜欢。”狙击手大方地承认,这是个沉默严肃的成熟男人,“我也知道这样说很愚蠢,但是我们这些钢铁战士,水兵也好,飞行员也好,带狗的边防战士也好,从小就热爱这个站!”
“怎么能说是愚蠢呢?那里有特别帅的小伙子们的铜像。”娜佳站出来支持他的观点。她刮着锅底剩的那一点东西说:“唉!队长,你看,这下晚饭没给你剩下。”
一个个头很高、肩膀宽厚的士兵不慌不忙地靠近篝火,取走了自己的那一份,又立刻返回自己原先待的地方——一个离隧道近、离人群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