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回家问妈妈一些做菜秘诀,她能口若悬河,但说及做饭,就有些讷讷,大概觉得其中并无奥秘,我儿何必多问。这是一个吃好的盖浇饭容易,吃好米饭难的年代。我猜想能细细品味米饭者,大概也只有电影里那些专业美食评委,以及二○○五年底的我了。那时我除了半袋米、一把青菜、半盒盐和自来水外,别无他物。
然而这趋势终究有些不可逆。有朋友提说,唐人吃茗粥,茶里盐香俱下,就差做成麻辣烫了;可后世妙玉阿姨冲茶,唯恐不清雅。可是,茶是雅事,沾了禅道雅意,就有人肯细细泡之,而且嘲笑刘姥姥的煎茶、王婆的点茶是下里巴人。可是米饭这物儿没茶的好运气,米饭乃是民以食为天的常见之物。我很想建议哪位写部《饭经》,或者画几幅《扁舟烹饭图》之类,大概米饭的地位就高了。
片子高潮来之前,钟镇涛太太给他做饭吃。小碟小盘的菜,一小碗白米饭。仔细想想,这样简约的饭宴居然少见得很。除了偶尔看日本古装电影,一碗米饭一份味噌一些鱼汤这类清简格局,真极少见这样清白干净的米饭了。好比令狐冲见过黑木崖上波谲云诡山呼万岁之后,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香港导演的老套路,见惯满汉全席诸般浮华的神厨钟老师和他生意场上食遍山珍海味的太太,临了被这么一桌小家宴给感动了。《食神》中唐牛的佛跳墙输给了周星星的黯然销魂饭——虽然那碗饭的精华貌似在叉烧,却跟米饭没啥大关系。
我相信,这样厚味大菜之后回归本味确有其事——水煮菜加米饭过了那个月后,大概有两周,我对米饭的触觉和味道变得煞是敏感。但我也知道,除非是极品文艺青年或者大禅师级的高僧,能品味白饭滋味不觉甚难。比如,过了那段耳聪目明的时段后,我便又重新五谷不分起来。若让我再吃白米饭,不免如刘姥姥喝茶般“好倒是好,就是忒煞淡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