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牵着马缰绳走在村巷里,从容地回味着那紧张慌乱的时刻,咀嚼着那说不清比不准却十分诱人的舌尖。头茬子苜蓿二淋子醋,姑娘的舌头腊汁的肉。他现在回味长工头李相讲过的那许多酸故事,就由朦胧进入清晰的境界了。当他往返四五趟饮完牲口以后,他觉得沉寂下去的那种诱惑又潮溢起来,那种憋闷的感觉又充斥着胸腔,一种无形的力量又催逼他再回到井台上去。
他忍着,到了午饭时,李相和王相汗流浃背地从地里回来了,根本想不到黑娃已经发生的美妙的秘密,只是带着明显不饰的忌妒说:“黑娃,你狗崽子比郭掌柜的干儿子还牛皮!你跟掌柜的遛马耍鹁鸽……”黑娃嘿嘿嘿笑着不无得意:“这怪谁呢?掌柜的硬叫我陪他遛马,给他捉鹁鸽,我敢不去吗?”三个人就走进院子去吃午饭。黑娃瞧着小女人用木盘端来了盐碟辣碟醋碗和蒜罐儿,就不由得心跳;看见她戴着银镯的手腕,就回味到握着时的那种温柔和细腻;瞧见她颤动着的胸脯,就异常清晰地感到贴着时的痴迷和消融。小女人谁也不看,转身又用木盘托来了三只大碗,碗里盛着冒过碗沿儿的凉皮。这是暑热的天气里最可口的面食了。小女人放下碗就回厨房去了。黑娃嚼着凉凉的面皮,还是察觉到了李相和王相没有察觉出来的变化,小女人走路的步子轻盈了,两只秀溜的小脚麻利地扭着,胸脯上的那两团诱人的奶子就颤悠悠弹着,眼睛像雨后的青山一样明澈,往日里那种死气耷耷的神色已经扫荡净尽。
吃完午饭回到马号,三人就躺下来歇晌。李相贼气地说:“这个二婆娘今日个比往日不一样,大概举人昨黑个把她弄受活了,你看今日个走路都飘手飘脚的!”话说完就拉起鼾声。王相也傻笑一声就齁齁睡着了。黑娃却睡不着。
整个一个后晌,黑娃和李相王相在播种最后一块包谷地。他有点神不守舍,吆犁犁歪了犁沟儿,点种又把不住稀稠。长工头竟破口骂起来:“黑娃,你崽娃子丢了魂了不是?”黑娃不在乎地笑笑。愈接近天黑,他愈变得不可忍耐,直到吃罢晚饭,他也找不到单独和小女人说话的机会。三人吃了晚饭,抹着嘴起身走出院子时,小女人说:“黑娃,你把泔水桶捎过去。”黑娃心里得救似的喜悦,从灶房里提了装满泔水的木桶回到马号,用泔水饮了牛,再把桶送过来,对着正在洗锅刷碗的小女人说:“娥儿姐,我黑间来。”
黑娃开始实施他后晌种包谷时反复琢磨过的行动方案:“李大叔,我今黑到王庄寻我嘉道叔去呀。让他回家时给我捎一双鞋来。”长工头李相毫不在意地应允了。黑娃到王村找着嘉道叔叔,确实说了让他捎鞋的事,又闲谝了半夜在郭家熬活儿的事,感激嘉道叔叔给他寻下一个好主家,并说郭举人瞧得起自己,让他陪他遛马放鸽子的快活事。嘉道高兴地叮嘱说:“这就好,这就好!人家待咱好咧,咱也要知好,凡事都多长点眼色,甭叫人家先宠后恼……”黑娃应着,早已心不在焉,看看夜深人静,告别嘉道叔回到将军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