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蜂腰细臀的女人来到走廊入口,肩胛骨穿着锈迹斑斑的铁链,衣衫上满是泪痕与血渍,姿态如同风中杨柳。本该哀戚的女人眼中有奇异的光辉,步履轻快、牙齿雪白。多城人目瞪口呆。跟在女人身后进来的,是一个侏儒与一个巨人。侏儒、巨人与女人开始在镜子前宽衣解带。
多城人看着性欲亢奋的他们,头疼得厉害,嘴唇皲裂。镜里射出的污秽光线,让他的因为思索变得细长的手指燃烧起来。他赶紧吹灭指尖处的火焰,捡起旅人遗落在地上的一枚硬币,高高抛起。硬币当啷落地。不是正面朝上,也不是反面朝上,它在停止滚动后,居然立在地上。“如果只考虑硬币的正反两面,不考虑其‘立起来’的可能,即忽略了其厚度。多厚的硬币才能使得其立起来的概率与正(或反)面朝上的概率一样?”多城人凝视着硬币--这个亮闪闪的点,这个奇异的点,这个没有体积、比例、明暗、色彩、香味、声音的点。他感到不安,重新捡起这枚神奇的硬币。侏儒与巨人不见了。镜前只剩下脸庞绯红的女人,她的眼睛里含有如此多的火焰,而她的胴体受孕之兽,宁静,纯洁,圣美。
多城人鼓足勇气来到女人面前(他感到:靠近她的瞬间,同时也就是离她最远的瞬间),默不做声朝她摊开手掌。如果她愿意陪他去长廊深处,这枚硬币将是报酬。他没吭声。女人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过硬币,仔细端详他长满鳞片的憔悴的脸庞,说,“帮我抓住这铁链。”
他抓住铁链,马上感觉到被撕裂的疼痛,一种他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在他承受能力以外的疼痛。他尖叫起来。这根嘶嘶作响的链子,自女人肩胛骨处穿出,像毒蛇一样,缠紧他的手脚,把他往洞穴外拖去。他回头去看女人,却惊骇地发现那只是一个带有翅膀的怪物。“你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多城人。”他听见一个不无讥嘲的声音,然后他奇形怪状的影子已变成长廊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