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200年前的孔丘,假如他真的“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也”,他也有三千块腊肉了。所以他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肉要切大小相同的正方形,再加上生姜细细炖烂,这才下箸。而且酒量特大,一般是喝不到失态的地步的。孟轲呢?带着他的众多门徒在齐王那里一面大吃大喝,一面又发“君子远庖厨”以及“万物皆备于我”的既清高又潇洒的言论,齐王甚至要给他在国都正中盖别墅,再用万钟谷禄来养他的弟子哩。
有人说我和孟轲是当代两个最好的论辩高手,的确我们有共同认识的很多人,我们年轻时在梁惠王宫中也曾擦身而过,但我们能相提并论吗?200年前,老聃与孔丘是相识的,据说有些抵牾,但他俩都不善辩论,一个好道德,长者风度,言简意赅;一个讲仁礼,温良谦让,立论中庸。可想而知两个平和的人在一起,不会有太多趣味。孔丘后学孟轲执逻辑利器,无坚不克,力拒杨墨,但他气势汹汹,喜谈政治甚至政策;而我却终身奚落他的偶像孔丘,喜谈心斋坐忘。我们虽然都以“好辩”显名,但同样的固执与傲慢,别说惠王没介绍我俩认识,即便介绍,我们也永远是两条平行线,没有兴趣,辩不起来。
论辩能否起兴,是要看对手表现的,就像我的故友惠施,虽称不上顶尖辩家,却是最对我口味的辩手。人们只看到牧野战鼓擂动,旗帜飘扬,却从来不想惊世的对话或思想碰撞也需要棋逢对手,恰如好看的文章传世那是需要机缘的。
惠施走后我更加寂寞了。老惠施,我一生中唯一的朋友,你走得尚早了一点儿,我们还有好多未争论完的话题,或还有许多想开而没来得及开的辩题。老家伙,死脑筋,不灵活,讲实证,恪守物我界限,生前动不动就讽刺我:所以为人所弃,怪就怪自己言论大而无当……可老朋友,你的突然离去让我非常悲伤,每当过你墓前都唏嘘难禁,老朋友,除你之外,再无人与我当面辩论阐发妙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