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露水浸白了我的须发,褶皱了我的面皮,而烈风永远吹不弯我挺实的脊梁,岁月无论如何也夺不去我一生不辍的诙锐之气。
又一个夜晚来临了,又是无眠,近来觉越来越少,真的老了……
我披衣起身,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条几上老友梓庆送我的雕刻在明灭闪现,梓庆是一个和我投缘的人,虽然路远平时不常走动,但一直心心相印,他热爱我的论辩,我迷恋他的鐻艺,他对精湛雕技的领悟何尝不是一种道呢?惠施走后不久梓庆也驾鹤西去了,生前他曾托人捎话给我,希望我的精彩辩说成为文字留世,不然可惜。现在梓庆老兄应该在云出云没的天际看着我吧?
我摸索着来到土屋之外,踽踽行于月夜的院落,乡间小蹊,濮水岸边,清凉的秋夜让人心境通透,我知道蔺且在后面远远地跟着我,他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一直伴随着我这个任性放情的老头子,也没有成个家,他担心老师的安危倒不如说是在担心一个老人家的安危。
晨钟暮鼓,无始无终,孤寂天地,自在逍遥。秋虫叽叽,夜风拂面,我一边走一边思索,现在我唯一能做的,也许就是将生命之痛的体验、理解写成文字,不求玉食良馔,只须山间清泉酩茶一杯,聊慰心灵伤痕吧。
夜空浩淼,星宿明灭,雾霭蒙蒙的濮水河边,是谁在示:庄周啊,你是否愿意在保持恒本的沉默前给这个世间留下些珍贵的东西?因为你的多思,因为你的透悟,因为你超越时代的人类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