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糟糕的戏剧性变化呀。”埃勒里费劲地说,皱起眉头向山谷那边望去,“怎么才能离开这里,我是没辙了。是不是有点儿庸医的感觉?”他咳嗽着做了个鬼脸,把烟头扔出车外,“好吧,结论是什么?咱们是留在这里等着被烤焦呢,还是豁出去冲一冲?要不就沿着山梁爬上山顶?赶快吧——咱们的主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警官重新坐稳。“好好把握。像以往一样,咱们一定能摆脱困境。出发!”
“是的,长官,”埃勒里咬着牙说。他的目光中充满痛苦,并不是烟雾引起的。杜森博格车发动起来,“用不着四下里看,真的,你应该明白,”他的话语中透出一种怜悯之情,“没有出去的路。这是唯一的道路——小路根本没有……爸,不要再离开座位。用手绢把鼻子和嘴都捂起来!”
“我说过了,出发!”老人不耐烦地嚷道。他的眼睛发红,闪闪发亮,就像水洗过的煤块。
杜森博格车摇晃着向前开去。车身上射出去的灯光也只是把盘绕着车身的黄白色的烟雾照得更醒目。埃勒里此时完全是在凭本能而不是感觉驾驶,这无异于拼命。表面看上去他很坚定,实际上他脑子里在急速回想这糟糕的路面上的每一个起伏和倾斜。这里应该有个弯道,接下来似乎是坡道……
现在,他们已开始不停地咳嗽。尽管有太阳镜的保护,埃勒里还是泪流不断。已经饱受各种异味刺激的鼻孔里又有了一种新的怪味,是橡胶烧着后才有的气味。轮胎……
随着热空气飞腾起来的烟尘,在未燃尽的时候又轻轻落在他们的衣服上。
尽管周围全是树木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还是能听到从山下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微弱的救火车的警笛声。一个来自沃斯奎瓦的警告,埃勒里觉得好笑。他们看到了火,救火的人越聚越多,手里拿着水桶、连枷、现做的长柄扫帚,一群群地扑向燃烧的树林。这些人都有过扑打山火的经验。毫无疑问,他们能控制这场灾难,说不定火会自己熄灭,或者凑巧下一场雨就解决了问题。但有一点似乎已经明确,这两位姓奎因的先生将在这林间燃起大火的路上送命,这里远离纽约的中央大街和百老汇,而且没人会注意到有这么两个人从这个突然变得无比珍贵的甜蜜的世界上消失……
“在那儿!”警官尖叫着欠起身来,“是在那儿!艾尔,我知道了,我想起来了!”他手指着左边,在座位上兴奋地上下跃动,那声音既给人如释重负之感,但也分明带着一种哭腔,“我想起那条小路来了。停车!”
心惊肉跳之间,埃勒里紧踩刹车。在烟雾的裂缝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洞,那里显然是一条路,通向陡峭得难以立足的山坡。那里相当于箭山的胸脯,茂密的树林像是巨人的胸毛。
埃勒里在全力对付方向盘。杜森博格车咆哮着往后退,接着向前猛冲。换成二档时,车轮陷进松软的土里,而此处刚好是大路上一个倾斜的地段,发动机呜咽着发出悲鸣——车子只能一寸一寸地移动。它拼尽全力向上攀登,终于加快了速度,一鼓作气爬到了高处。现在路面上开始有风了;转了一个弯后,风力更大了,夹着一种松针发出的难以形容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不可思议,短短二十秒钟,他们逃离了火海、烟尘,把厄运和死亡甩在了身后。
周围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天空、树木和道路。甘霖般的空气不冷不热,滋润着他们饱受煎熬的心肺和喉咙。沉浸在虎口余生的庆幸中,两人好一阵都一言不发,只管随着深深的呼吸贪婪地享受这失而复得的清新和平静,直到全身都已舒畅,他们才出声地笑起来。
“噢,上帝,”埃勒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下了车,“这一切——一切都太神奇了!”
警官咯咯地笑着说:“一点儿都不错!哎呀!”他颤抖着把手绢从嘴上拿开。
两人都摘下帽子,让凉风尽情地从头顶吹过。可当他们想穿透黑暗看清彼此时,两人又都沉默了。刚刚轻松下来的心情又沉重起来。埃勒里松开手刹,再次把杜森博格车发动起来。
如果刚才要闯的那条路难走,那么接下来要走的路也不会平坦。这充其量不过是一条牛道,多石且野草丛生。但是,人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危机关头是很难发现它的。这是上天的一个恩赐。风还在向上旋升,他们也随风而上。四处没有任何人烟。车前灯射出的光柱像昆虫的触须。风越来越带凉意,树木的气味浓得像酒。那些有翅膀的飞虫都向灯光扑来。
突然,埃勒里再次把车停下。
已昏昏欲睡的警官被颠醒。“又怎么啦?”他睡意颇浓地咕哝道。
埃勒里正集中注意力在倾听。“我仿佛听到前面有什么声音。”
警官抬起长满灰发的头。“也许前面有人?”
“这好像不大可能,”埃勒里干巴巴地说。前方隐约传来物体碰撞的声音,又有些像大型动物在远处林中发出的叫声。
“你看是不是狮子?”奎因警官低声问道,这时他想起了随身携带的左轮手枪。
“我看不像。如果是狮子,我敢说它会比咱们更害怕。这一带会有猫科动物吗?说不定是熊和鹿之类的动物。”
他再次驱车向前。两人都竖起了耳朵,明显地感到不舒服。刚才听到的声音更大了。
“天哪,听起来像是一头大象!”老人说着已把左轮手枪拿了出来。
埃勒里突然笑了起来。眼前是一条比较平直的道路,远处的拐弯处出现了两道车灯的光柱,看来是一辆车在摸索着向这边开来。现在他们只要坐直就能在自己的车身上看到对面车灯照出的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