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可怕的午后。阳光出奇的毒,它把威力都施展在房屋和石头上,让人们觉得室内和户外都不舒服。他们像现形的幽灵般在屋里走动,很少谈话,甚至怕见面。肢体的倦怠和衣服上的潮气都给他们带来生理上的不快,连带地在精神上也烦躁到极点。那对孪生兄弟也没力气闹腾了,他们安静地独坐在阳台上,圆睁着眼睛看着他们的长辈。
昏过去的女士在福尔摩斯医生和福里斯特小姐的照料下已恢复知觉。让人吃惊的是那位年轻女士,她在受雇于卡罗夫人之前作为训练有素的护士这一点得到了充分的证明。男人们把身体变得异常沉重的泽维尔夫人架到了楼上那间已没有主人的主卧室。
“你最好给她服点儿药,让她睡上一会儿,医生。”低头俯视着死气沉沉但身段仍然优美的女人,警官考虑周全地说。他的目光中没有喜悦,只有悲哀,“她属于那种神经质的类型。有一点儿情绪波动,就可能失去控制。她醒过来也许会自杀。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可怜的人……给她用些镇静剂之类的东西。”
福尔摩斯医生默默地点点头。他从实验室回来时手里拿着灌满药液的注射器。福里斯特小姐严禁男人们进入那间卧室。她和医生整个下午轮流照顾睡眠中的女人。
惠里太太知道了女主人的罪行,还掉了几滴泪,多少有几分做作,眼泪也像硬挤出来的。她对警官说的话归纳起来是这样:“我早就知道结果会不好;她妒忌心太重,而他是那么亲切、和善的美男子,同时也是个可怜人,他根本就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我在他婚前就是他的管家,先生。当她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后,她一直就是这样。妒忌。她简直是疯了。”
警官随口答应着,心里想的却是该务实了。从昨夜到现在,他们还什么都没吃过。不知惠里太太能不能勉为其难,给大家准备一顿午餐?反正他本人是快饿死了。
惠里太太叹息着抹去眼角已干掉的泪痕,转身朝厨房走去。
“我还是应该提一句,”惠里太太又回头说,“这里的食物已经不太多了,对不起,先生。”
“怎么会呢?”警官停住了脚步。
“你知道,”惠里太太吸了一口气说,“现有的是一些罐装食品,先生,那些容易变质的东西——牛奶、鸡蛋、黄油和肉类——都快吃完了,先生。沃斯奎瓦的食品店每周给我们送一次货,先生。这样的山路,可怕的长途。他们昨天就应该来的,可这场可怕的大火——”
“那么,你就尽力吧,”老先生温和地说着走开了。到了昏暗的走廊里,没人看得到他时,他的脸耷拉下来。尽管案子破了,事情好像也不乐观。他提醒自己赶紧去打个电话。往起居室走去时他心里升起了希望。
过了一会儿,当他放下话筒时,心情又变得沉重了。线路断了。不可避免的事发生了,火烧断了电线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被彻底切断了。
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些,他想。他走上阳台,对那对双胞胎强装笑脸,心里则诅咒着这次度假的运气怎么这么坏。至于埃勒里……
当惠里太太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门口宣布午餐准备好了的时候,他甚至吓了一跳。
埃勒里到哪儿去了?警官心里嘀咕。把泽维尔夫人架上楼去之后,就没有再见到他。
他来到栏杆边,向被烈日暴晒的一片岩石望去。这里就像另一个没有生命的星球,荒凉、贫瘠、可怕。然后,他又向左边最靠近房子的树林瞥了一眼。
埃勒里正摊手摊脚地躺在一棵橡树的树荫下,头枕着手,凝视着树上的绿叶。
“吃午饭啦!”警官用双手拢着嘴叫道。
埃勒里吃了一惊。然后,他慢腾腾地起来了,掸掸衣服上的土,朝这边走来。
一顿沉闷的午餐,席间几乎没有人说话。盘中的食物少得可怜,品种倒是不同,但对进食的人毫无意义,因为全都没有胃口,看都不看就将食物送进嘴里。福尔摩斯医生不在,他在陪着楼上的泽维尔夫人。安·福里斯特吃完了,安静地起身离去。一会儿,年轻的医生来了,坐下,开始吃饭。没人说一句话。
吃罢,大家四下散开。史密斯先生,无论想象力多么丰富的人,也只能称其为幽灵,尽管他长得实在不像。在被惠里太太服侍着吃饱后,餐厅里的其他人都对他敬而远之,因为他总是绷着那张不会笑的脸,令人望而却步。这个下午,他似乎只想做两件事:大踏步地在阳台上走动,以及像大猩猩一样嚼湿烟草。
“你在烦什么呢?”饭后回到卧室冲了个澡、换过衣服后的警官问道,“你的脸再这么拉长,下回就要掉了!”
“噢,没什么,”埃勒里说着在床上翻了个身,“我只是有点儿恼火。”
“恼火!为什么?”
“为我自己。”
警官咧嘴一笑。“为了我找到的那张信笺吗?算了吧,你不可能总是走运的。”
“噢,不是那个。你干得很漂亮,不必谦虚。是别的事。”
“什么事?”
“让我恼火的就是这个,”埃勒里说,“我不知道。”他猛地坐起来,用手搓着面颊,“可以说是一种直觉吧——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我的意识深处冒出来,告诉我某种信息。那像似有若无的一股青烟。如果我能知道那是什么就好了。”
“去洗一洗。”警官关切地说,“也许只是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