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重叠共识是形成民主社会之政治正义的基本条件,权利或自由优先是政治正义的基本价值观表达,那么公共理性则是保证政治正义的普遍社会基础。公共理性是民主社会之“公共性”的最高表现,也是现代民主国家的基本特征之一。与哈贝马斯不同,罗尔斯并不关心形成公共理性的纯程序化条件和语用学条件(所谓理想公共论坛的建立、理想语言和语境的创造等),他只关心公共理性的政治哲学解释。依此解释,公共理性意味着:“公民理性”;“它的主题是公共的善和基本正义问题”;“它的本性和内容是公共的,是由通过社会的政治正义观念所表达,并在此基础上开放实施的那些理想和原则所给定的”。如此,公共理性便具有两个最基本的特点:第一,它对全体公民和社会的根本政治问题具有某种强制性;第二,它非但不限制个人的理性和诸如教会、大学一类的社群对社会政治问题的思考和言论,相反,它把这些非公共的理性或“市民社会的理性”看做是现代民主社会建立公共理性所需要的条件和资源。当然,建立公共理性并真正树立其权威还有许多困难,但关键在于树立全体公民对公共理性的“公共信心”,让他们相信并尊重公共理性是对社会政治理想和价值的最基本表达,因而也代表着他们最基本的政治理想和社会善,公共理性有可能解答或解决所有或绝大部分社会的基本政治问题。
至此,罗尔斯似乎已经完成了对政治自由主义的体系建构。《政治自由主义》一书的第三部分虽然还长篇大论地讨论了所谓民主社会的“制度框架”问题,但实质上却是《正义论》所提出的“(社会)基本结构作为第一主题”和“自由(权)种种及其优先性”两个主要命题的重新论证。我曾请教罗尔斯教授,在讲完政治自由主义“基本理念”和“主要理念”后,为什么还要差不多是重复性地大谈制度框架问题?他的回答是,第一,在完成对“公平之正义”概念的政治哲学改造后,需要对《正义论》原有的一些重要概念或观点做新的论证,以便更具体地回应人们对这些观点或概念的批评。第二,是为了保持《政治自由主义》与《正义论》的连贯性。这种解释也许是可以理解的,但却容易引起人们的疑问:既然把正义理论从一种社会伦理的层次后撤到了一种政治哲学的层面,是否还有必要或可能固守某种理论立场的连贯性?如果确有必要和可能,《政治自由主义》是否真的是对《正义论》的退却?
要回答这一疑问需要解开两个关节:其一,由《正义论》所提供的正义论社会正义伦理能否发展出一种自由主义政治哲学?其二,如果前一个问题的解答是肯定的,那么罗尔斯从正义论社会伦理到政治自由主义的理论转变是否意味着理论立场的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