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珊瑶听说,立即赶上前,抓住担架说,别急,让我看看。方子矜跟过去,伸长颈子往前看。女人躺在一张翻倒过来的破竹床上,上面盖着一床被子,被子的一端被血染红了。女人的脸纸一样的白,已经没有多少气力喊叫了。山里汉子不认识解放军,见穿著军装背着枪的,以为遇到土匪了,吓得半死,又见他们拦住了担架,当即跪了下来,求道,青天大老爷,行行好吧。我婆娘快死了。放我们过去,我一生供你们的长生牌位。
乐东铭将枪一横,喝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梁向西立即制止了乐东铭,扶起山里汉子,说,老乡,你别急,别怕。我们是毛主席派来的医疗队,来为你们治病来救人的。你婆娘的情况不妙,如果送到县城,怕是没赶到就没了。我们这位女大夫,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妇产科专家。罗幸福知道山里汉子不懂什么是大夫什么是专家,纠正说,她是一位女郎中,是送子娘娘的女弟子。
山里汉子一听,喜出望外,连忙爬到余珊瑶面前,抱住她的腿,跪在她面前叩头。
担架被放下来,余珊瑶揭开被子。方子矜凑上前去察看,见女人的产门已经完全开了,一只孩子的脚伸在外面。夕阳的余晖照在女人血肉模糊的身上,一团鲜红,已经变成了乌紫色。血腥味已经不完全是血腥,还夹杂着一股屎尿以及死亡的臭味,一群苍蝇在那里盘旋着。余珊瑶问她的汉子,已经发作多长时间了?汉子说,五更就发作了。罗幸福叫道,怎么早没想到送医院?余珊瑶问,现在离你家多远?汉子说五里多地。余珊瑶说,赶回去来不及了,必须在这里就地处理。梁向西颇有些军人作风,说要怎么做,你下命令。余珊瑶说,你们做好三件事。搭好帐篷,多烧些开水,点起汽灯。医疗队有一顶帐篷,警卫班也有一顶帐篷,他们也各有一口行军锅。梁向西一声令下,大家开始忙碌。方子衿不待余珊瑶出声,便已经放下药箱,拿出消毒用具。
太阳下山了,两顶帐篷在山间支了起来,淡淡的夜幕中,点起了一盏汽灯。由于光线还不是太弱,汽灯不十分的亮,倒是山坡上的两堆火,烧得哔哔剥剥,欢腾着。梁向西等人帮着方子衿将女人抬进了亮灯的那顶帐篷里,山里汉子们跪在帐篷四周,口中念念有词,虔诚地祷告。
帐篷里,那架破竹床被正了过来,盖在女人身上的破棉絮,被扔在了一旁。女人被放在满是干涸的血迹的光床板上,躺在那里,不动也不叫,像是死去了一般。小小的帐篷里,一会儿时间,便被血腥的臭气充满,不知从哪里飞来了许多苍蝇,四处乱窜。方子衿跟着余珊瑶,虽然有了种种经历,可面对这样一个奄奄一息,浑身恶臭味的产妇,还是生平第一次。她的胃内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余珊瑶冲着她喊,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往床边移过来。梁向西他们不是妇科医生,不知道女人生产的时候,双腿是吊在床下的。他们将女人安放在了床的正中。方子衿立即上前,抓住女人两条满是血污的腿,向自己身边猛拖,使得她的双腿吊在床头,屁股恰好搁在边沿。女人没穿裤子,血顺着产门流出来,滴落在地上,嘀嘀嗒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