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理想不死》王小波的遗产

理想不死 作者:胡赳赳


第五章 王小波的遗产

“亲爱的死鬼”,这本来是一本书的标题,作者大概是王小山,至于原始出处是哪里,我也不求甚解,不求甚解正是书业的传统——谁以为自己彻悟了,哪还用得着编书或读书呢?

话说回来,“亲爱的死鬼”这个名字在这里是要赐给王小波的,这人从来不装逼(北京话大概叫装丫挺),所以可爱,非但不装,而且面目可亲得就像跟你唠家常,微言大义。一个大男人在那里唠家常,无论是小说还是随笔,都带着如沐春风的知性,一个男人又知性又不装逼,这让事儿事儿的知识界和出版界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就装聋作哑,熟视无睹,王小波的小说周游了列出版社多少趟,硬是生前出版不了。

可以说,这实在是对中国出版业的一个超强反讽,王小波获得“自由作家”的称谓的“自由”二字也是给逼出来的,正是因为无法获得正统出版社的正常出版权利,他变成了一个在手抄稿和纸媒间为人传诵的自由撰稿人。他是作家,但不故作姿态;他是思想家,但不假装深沉;他研究文艺,但不学究气。总之,他特没有品位,特不讲形式感,特大白话,特通俗——你可以不承认,但当时知识界就是这么认知王小波的。

1997年4月11日,王小波因心脏病猝死后,王小波终于构成了“话题”,对于出版业的行家来说,都知道“已形成的话题”比起自己来“制造话题”要省事得多,王小波就是这样一个“已形成的话题”。

王小波的死成就了他的作品,这绝非偶然,而是有其逻辑关系的,强大的汉语出版机构拥有两大武器:一是话语资源;二是道德资源。话语权意味着“说不行就不行”,道德资源意味着“行也不行”。

我看到了王小波身后的事,这两大武器正在渐渐失效,话语资源因为可以被估价,从而进入流通市场,可以讨价还价,可以用货币进行交换,可以合作出版等,话语资源的垄断性正在失效,对于民营出版业来说,无非是增加一些成本而已,对于盗版者来说,则是在道德资源上另辟蹊径,所谓“不行也行”,我热爱王小波,我印的是盗版,但我盗王小波也算盗得有出息,怎么着?

我们来简短回顾一下王小波的出版之路,他活着的时候不是托李银河的福合著,就是在香港、台湾出版,被当作黄色小说来看,有据可查的最早的出版却是在1980年的内地,由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他的《唐人秘传故事》(打电话核实时,对方说没出过这本书,姑且作为悬案),王小波最自鸣得意的要算是1992年,这一年他著作等身,《王二风流史》由香港繁荣出版社(1992年3月)出版,《黄金时代》由台湾联经出版社出版(1992年8月),同年还有他与李银河合著的同性恋研究文本《他们的世界》出版。

此后的1994年,华夏出版社不声不响地出版了其《黄金时代》,这应该是可以写进出版史的,第一,这是王小波的代表作,能够生前在内地出版,华夏出版社功不可没;第二,这类被认作是涉黄、荒诞不经的作品能出版本来就是一种底线突破,这跟出版社出艳情、凶杀的玩意儿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前者是前进的底线突破,后者是倒退的底线突破。

再之后,“亲爱的死鬼”只能长在书中伴我们左右了,他还是那么活灵活现,趾高气扬,花城出版社出版了他的《时代三部曲》,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了他的随笔集《我的精神家园》,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了他的《沉默的大多数》,2003年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又重印了他的《时代三部曲》,2004年朝华出版社又印了他和李银河的爱情书简《爱你就像爱生命》,总之,凡是能找得到的是属于王小波写的东西,差不齐都开印了,就连王小波的fans们写的东西《王小波门下走狗》系列也印到了第四辑了。王小波的影响可见一斑。

王小波最大的影响除了文风上的革新之外,就是给出版界带来的新思维和新传统了,正如以上所说,话语资源和道德资源在王小波这里,终于给彻底扭转过来了,虽然说扭转得有点过头,以至于凡有人一死,哪怕是文青,也能换来出版界轰隆隆的印刷声,这是其一;其二要说的,是王小波在出版界引发的上世纪末文化纷争浪潮,知识分子开始雄起了,而知识分子一旦雄起,必将兵分两路,一路保守是为左,一路自由是为右,自由主义似乎又从王小波开始冒头了,贺雄飞主编的“草原部落”书系培养了一个余杰、一个摩罗,还使一大批学人重新在话语资源和道德资源上得到了再分配。关于这一点,点到为止。

王小波的文本力量是一个方面,而他独立思考的骑士精神却是意义深远的,其贡献远远超越了文化层面,即便是做一个书商,也要像王二那样,充满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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