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宽阔平坦的马路上轻盈地行进。驶过繁华的街区,眼界更加开阔。有的楼已经造好,有的正在建造。那个白元梦里反复出现的给他童年带来无尽欢乐的西山区电影院已经无影无踪。庞大的工地外围,是简易的砖砌围墙,墙被刷成白色,一个个吉祥的红色大字让白元心花怒放。“乾元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建筑工地,大楼不久就会建成。他即将成为这个公司的一员。总经理程思伟,副总经理左云飞,就是让他付出血的代价又给他丰厚回报的左叔叔。
“西城废品收购站”在城乡结合部。面对公路,背靠树林。后面是高高低低色彩鲜明梦幻般的城市楼群。往前看是田野、村庄、树林,树林之外,还是田野。公路宽阔,洒满阳光。下公路几十米就是彪子工作的收购站了。
废品收购站用石膏板圈起了一大片土地。废品分门别类,酒瓶子垒成令人眼花缭乱的城墙,碎玻璃堆成光芒四射的小山,旧轮胎插得重重叠叠,废旧塑料堆得高过屋顶,废铜烂铁里居然有许多变压器里拆下来的漆包线,光辉灿烂。废旧纸张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已经打成方方正正的大包,准备装车外运。十几个人在大热天里戴着乌黑的口罩,蚂蚁一样忙碌着。有的分拣钢铁,有的搬运轮胎,有的三两个人把大包搬上车厢。汗水与灰尘污垢混在一起,像黑漆一样涂在光膀子上,新汗水又冲出蚯蚓爬行一样的痕迹。前来售卖破烂的小商贩们簇拥着一台地磅与司磅争争讲讲,一会儿叽叽歪歪,一会儿嘻嘻哈哈。白元走进大门,没人注意,主动接待他的居然是一条黄亮凶猛的大狗。像电视里皇上的龙袍一样的黄,它瓮声瓮气地咆哮着,把拴它的铁链子挣得哗哗乱响。黄狗报信,主人吆喝一声:“老实待着!”黄狗伸直前腿,蹬直后腿,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哼哼唧唧,然后卧倒。狗嘴里耷拉出一条粉红色的狗舌头。
彪子把一个巨大的轮胎骨碌到一辆卡车前,他正要把轮胎通过跳板骨碌到车厢上时,看见了白元。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放弃轮胎,走过来。
“元子,是你?”彪子说完就挓挲着手,腆着依然饱满的肚子,呆呆发愣。他的白色老头衫已被污汗染成灰黄,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他的乳房绝不亚于一般女人的乳房,这时便很突出地显露出来。好一会儿,他黑脸白牙地一笑,说:“你怎么来了?”
白元心里有一点难受,眼睛泛潮,说:“彪子,我早该来,可我也够别扭的了。”
“你不是在文化宫吗?那地方还不好?”
“好什么好,一脚踢不倒那俩钱,不干了。”
“我还寻思你把我忘了呢。”
“屁话,忘了我爹也忘不了你呀,走,跟我走。”
“正忙着呢,老板在这儿,能让我走吗?”
“跟他结账,不干了!”
“不行不行,就这活儿还不容易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