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运所做的这些牵强附会的臆想,代表了中国的精英阶层对现代化的误解,以及对传统文化偏执的狂热;而在民间,这种情绪则更加复杂。直到1910年,依然有人相信“修筑铁路,必须多数人灵魂镇压,铁轨始得安稳”。人们甚至认定,朝廷调查户口,其实也别有用心,就是为了把这些写有民众姓名的调查册放进铁轨枕木中,用百姓的灵魂来维持铁轨的稳定。于是,人们不仅对铁路深怀恐惧,甚至满腹仇恨。流言总是比真相走得更快更远,盛世末世都不例外。一句谣言就足以摧枯拉朽,让帝国长达数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中国的现代化之路,就这样一直在反复的类比与猜度、傲慢与偏见之间徘徊,这种观念也深深地影响着中国城市的形态。帝国晚期的改革往往执泥于器物的层面,而无力也无意深入城市内部。城市变革往往浅尝辄止,社会结构并没有进行相应的自我调节,城市的真正蜕变也就无从实现。
所以,尽管在晚清被洋务运动和新政青睐过的城市有安庆、金陵、天津、上海、马尾、开平、旅顺、威海……它们中的大多数都只是昙花一现,只有天津成为几乎唯一残留下来的活化石。正如史华慈(BenjaminIsadoreSchwartz)总结的那样,洋务派的态度其实只是“抽象地赞赏西方”,城市因此也根本来不及发育完善。现代化要在中国生根,需要面对重重的困难--国家的沉沦,纵横捭阖的权力斗争,以及文化的傲慢与精神的自卑??它们将这个国家一次次逼入险境,也将中国人的城市梦想一再推向边缘。中国的现代化之路,就这样在起始阶就自相矛盾,并且危机四伏。天津的侥幸胜利,并不能解开帝国的心结,更无法疗救现实的沉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