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锁迅速地拾级而上,接住了大黄伞,又擎着大黄伞来到了先生身边,笑道:先生呀,你看,神了,真是神了,这大黄伞追着为你送行哩,这莫不是要让你一路踏花而行?
先生却笑不出来,圆智大和尚的谶语,在他的头脑里如飞轮旋转。这柄如飞轮追来的大黄伞,在他的眼里变得越来越不祥了。
噢,噢,先生……老锁觉出了什么,颤颤地举着伞小心谨慎地问:把这黄伞送回去,还、还是……
嗨--先生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既然它自己追来了,躲也躲不过呀,就把它带上吧。
老锁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说躲也躲不过?为什么口气充满了对这柄大黄伞讳莫如深的意味?他只好小心翼翼地点点头,说:也是,也是,那咱就只好留下这朵开不败的大花了……
先生上了篷车,老锁也上了先生的篷车。
先生的眼皮沉重地闭上了。
老锁问:先生,咱径直回卫城么?他说的卫城,就是威海卫城,人们习惯上称为卫城。
先生没吱声,眼皮也没睁,只是颤了一下,似乎没听到老锁的话。
老锁只好朝车老板撅撅嘴,示意他只管扬鞭赶马走着。
先生的专用篷车在前,拉货的马车在后开拔了。厚厚的铁圈包裹的车轮碾着山路,发出轰轰辚辚的响声。
先生仍沉沉地闭着眼,可眼皮不时抽搐战栗,让老锁的心随之一跳一跳,禁不住颤巍巍地问:啊先生,你闭着眼是、是要看到远处吧?看到远处有什么要来吧……
先生的心不禁一跳:好一个老锁呀,莫不是你也得道成仙了?--老锁你言中了,我的确是想看到远处有什么要来呀……但事与愿违,我闭上了眼倒成了反观内照,没能看到远处要来的,看到的却尽是已来了的过去:
多么清晰呀,三年前,就在我的眼皮下,日本的兵舰不但毁了北洋水师,还打进威海湾占了刘公岛……
我还看到远处虽没亲眼见,但确已来了的大事:
去年(1897年),德国的大舰队打进了胶州湾,逼着咱大清与他签了租借胶州湾99年的《中德胶澳租借专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