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武厉纠正他:“不,老蒋在大山里。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回到南京了。”我的二舅,那个崇尚武力的张武厉不认同哥哥的想法,他觉得A城危机四伏,他的神经像绷紧的弓箭。张武厉的职位决定了他的思维,身为华北绥靖军第七集团军第四团第三营的营长,他说,每一个街道,每一条胡同,每一个未知的房屋,每一棵树木,每一粒尘土,都能让他感到敌对的目光,他盯着兄长的眼睛:“你会发抖吗?你会吗?你发过抖吗?你知道发抖的滋味吗?”
张武通笑话他的弟弟过于紧张,他指着院子里的一棵茁壮的银杏,“我们就是树上的叶子,其中的一片,两片。我们能够得到阳光,能够从枝杆中吸取足够的营养,我们能保证在足够的时间里是健康的,绿色的,这就足够了。你要知道,我们只是叶片,叶片!”
当我的两位舅舅在争论发抖与叶片之时,另外的人在干着完全不同的事情。比如那个叫黄永年的青年。他沉浸于对爱情的渴望和对自己事业的幻想之中。灵魂。一想到这个词,年轻的音乐教师黄永年就会不自觉地兴奋起来,这个城市的灵魂,这个国家的灵魂。这是他在朋友们嘴里听到的最动听的一个词。但是现在它们丢了,他们要干的就是在黑暗中去寻找丢失的灵魂。“活着,不等于你的灵魂存在。”这是那个大胡子的领导者老杨的著名的观点。有关老杨的传说在进步青年中传颂,他们说他在东北,在卢沟桥,在山西,在南京,都参加过战斗。他身上至今仍然残留着战斗给他带来的伤害,那就是留在身体里的三颗子弹,从头到脚。老杨说:A城,不是外来者的,也不是那些投敌变节者的,它是人民的。当老杨在发表他的演讲时,音乐教师的心都会如向日葵追逐太阳那样捕捉着他的一言一行。“A城,太耻辱了,太靡烂了,太纸醉金迷了。它就像是一个吸毒的妓女。我们需要一些行动去改变它。”黄永年激动地向我的母亲张如清复述着老杨的话。那时的他就像是老杨的一个传声筒。他是老杨的崇拜者,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