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国帮和一个叫陈老六的年轻人下半夜去大嘴巴洞换班，守头班的人在平地上搭了个窝棚，窝棚中间烧了堆火。大嘴巴洞里的声音没任何变化，声音从深处传来：喝啰喝啰、活啰活啰……似在耳边，却又遥不可及。洞子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孙国帮带了一根腊猪脚和一壶酒，守头班的看见就不走了。孙国帮把猪脚砍成几块用黄泥包好埋在火里面焖，焖熟后剥掉结成硬壳的泥巴，慢慢啃着下酒。这些人平时都有点怯他，这种怯是他的性格和财产形成的、稳如磐石的威望。喝了酒就不怕了，什么都可以说可以讲，神仙鬼怪、家长里短、男欢女爱。陈老六年纪最小，对调皮捣蛋的事具有非凡的天分，都是些缺德但不丧德的恶作剧。有人下河洗澡，他把人家的裤子挂在树上。玉米地里有人薅草，他悄悄跑到前面去屙泡屎，薅草的人薅到那堆屎面前，他故作关心地说，哎呀，是哪个这么关心你呀，怕你薅草薅饿了，热饭都给你准备好了。这自然要讨骂，但人家越骂他越高兴，就像这是对他顽皮才能的奖赏。蜜蜂在南瓜花里采蜜，他一把拢住瓜花的喇叭口不让蜜蜂出来，用一根什么草把瓜花拴起来，这只蜜蜂最后怎么样他不知道也不再管，他只管继续捣蛋。这天晚上他把啃过的骨头放一个人的裤裆上，然后捉了一个蚂蚁放上去，不一会儿，这只蚂蚁就叫来同伙，想把那块骨头抬回去。他们席地而坐，那个裤裆又开了条口，蚂蚁成群结队地钻了进去，咬得这个穿破裤子的人直跳。陈老六哈哈大笑，说钻进裤裆的肯定是母蚂蚁。

孙国帮不爱开玩笑，也不喜欢摆龙门阵。他说点什么都是“作古正经的”、硬邦邦的。他带了一根慈竹，啃完猪脚喝罢酒，他把慈竹锯成竹筒，竹筒在火上烤出汗--古人写字的竹简也在火上烤过，烤出水来像冒汗一样所以叫汗青。冒汗的竹筒非常烫，但必须趁它还在冒汗用牙撕扯下来，撕扯下来的东西叫竹麻，是用来打草鞋的。草鞋有稻草打的有竹麻打的还有蓑草打的，这几种草鞋要数竹麻打的最结实。挑银鱼上贵阳，稻草打的草鞋一天穿烂一双，竹麻打的可以穿三天。他每撕一下看着他的人的嘴也跟着咧一下，就像在帮他出力使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