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等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大嘴巴洞送出了第一口银鱼。“轰隆”一声巨响,挟带银鱼的大水呼的一下冲出来,拉鱼的人突然一下全都不见了,他们被大水淹埋了。那些站在下方的苦命人,他们的脸被打得生痛,全身没入水中,不能呼吸,不能叫喊,要坚持半分钟左右,他们的头才从水里露出来。漫长的让人窒息的感觉过去后,随之而来的是大水彻骨的冰凉,有人忍不住哆嗦,他会立即遭到旁边人的指责:“别哆嗦!”因为哆嗦也会传染人。“我倒不想哆嗦,可我又冷又痛,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哪像你,身上的膘厚得像肥猪一样。”“啊,死过了一回又活过来了。”有人哑着嗓子哈哈大笑。水消得很快,不一会儿,洞口的模样原封不动地露了出来。银鱼在网里跳跃,他们紧住网口,把网抬到一边的平地上,哗啦一声,像倒玉米一样把银鱼倒进早已准备好的大敞斗。放下网的人急忙跑到一边去扯一把干草塞在胸口,以防着凉。
玉米地里摆放着一堆堆干枯的柴草,是从家里带来的,每家一堆。这是为到了晚上冷得受不了时准备的。此时它们比一碗饭一件衣服更诱人,想到点上后腾起的红色火苗,会感到冷得更加厉害。不过谁也不敢去点,谁去点谁就要遭到猛烈的呵斥咒骂甚至拳打脚踢,因为它们是留到下半夜用来救命的。
歇下不到半个小时,第二网鱼又开始了。刚才处在上方的人换到下方,每个人都必须领受近乎死去活来的酷刑。当他们上年纪后,酷刑所产生的后遗症会在他们身上以长久的疼痛表现出来,关节肿胀,畏寒畏热,每块骨头都痛,犹如被千万把锤子敲骨吸髓,直到生命的终点,这痛才会结束。
孙国才没去拉鱼,他女人去了,这个蠢头蠢脑的大脸盘女人说,范若奎早上把他叫走了。她说:“若奎站在竹林外面喊他,他屁股一翘就从床上起来。不晓得若奎和他说些啥子,他进屋取了把镰刀,把佑学也叫上一起走了。”
孙国帮对孙国才父子不来拉鱼很是恼火,他们不出力,但按“人七劳三”照样可以分得一份。
范若奎是公家的人,他不来拉鱼没人指责。但孙国才不一样,他是四牙坝的人,拉鱼是需要大家出力的事,不来极不像话。
昨天早上胡开春向范若昌报告他在野鸡冲发现一队红军,范若昌没有在意,只要他们不来骚扰四牙坝就不用管他们。胡开春对范若昌的态度有些失望,因为最近关于红军的谣言非常多。据说他们神出鬼没,喜欢在夜里行动,专抢大户,用枪顶着你的脑袋叫你把吃的拿出来,把穿的拿出来,还要叫你的老婆和他们睡觉。他们的子弹像长了眼睛,有人走路走得好好的,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不知道自己脑瓜已经开花了,过了好一阵,枪声才从背后传来,被打死的人连自己为什么死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