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兄言语孝谦何尝不晓得?只现下人家眼睁睁瞅着,继续发送,只怕便强学会亦难保的。”张孝谦青缎凉里皂靴橐橐响着,边踱着碎步,边说道,“那么……那么不如这样,公报咱还照出,但不再谈维新的事儿,只介绍一些西洋自然、经济情况,不知——”
“我等办报为的什么来着?!”
“这……这不也是权宜之计吗?”
“这叫做名存实亡!”谭嗣同立刻反驳了回去,“孝谦兄但觉此法稳妥,不如这便召开会员大会,但大家都同意此议——”“复生兄太认真了,我们私下里商量万全之策何以非闹到大会上去,搅得人心惶惶的,岂不自乱了阵脚?”张孝谦面色变了又变,勉强挤出一丝笑色道,“孝谦如此实在也是为我等大业想的。最低限度,会中同仁总可免遭毒手吧。看着裴村他们几个那等情形,孝谦我这心里真是刀割了价呀。”
“人在报在。停刊的事,万勿再提。我等既立志维新大业,便该将生死放了一边,怎可——”
“好了,现下要紧的还是赶紧通知南海兄,再迟怕来不及了。这事儿回头再议吧。”陈炽眉毛皱起老高,兀自思索着什么,冷不丁陡闻外边橐橐的急促脚步声起,至窗前探头看时,见是自己身边长随,点头示意后回首望着众人说道,“孝谦兄,你是李相爷门生,他们好歹也与你几分面子的,会馆那边烦劳你走一趟,显眼的东西都收好了,免生不测。”
“次亮兄,这……这事……”
“孝谦兄可曾见过一根绳上两蚂蚱走脱过?此事还望孝谦兄莫要推辞才是。”陈炽默然凝视着张孝谦,直等他拱手出了屋方轻哼了声又道,“子培兄与我一起去金顶寺劝说南海兄。漪村兄,你和叔峤兄去趟报馆,帮着将那边整理整理——”
“次亮兄,你真要——”
“现下还不至于,只小心着些没大错,再说那边不还有上万两银子吗?”陈炽止住谭嗣同,道,“岸竹兄,你和复生兄几个也分头知会会中同仁一声,以免措手不及。”说着,拉了沈曾植便急急出了屋。
“复生兄,京中的事,你难道还不清楚?皇上名为亲政,实则除了翁相爷,周围大臣都是一只眼向着皇上,另一只眼望着老佛爷,特别那些满族王公贵戚和遗老们,更是铁了心地看老佛爷眼色行事——”
“这些复生晓得的。”谭嗣同望眼杨深秀,长长透了口气,“只但凡举事,哪有不流血的?稍遇挫折便缩手缩脚,我辈大业,何日才得实现?!”“复生兄忘了卓如兄话了?此事急不得的。”杨锐沉吟着说道,“现下敌我力量悬殊甚巨,还不是正面交手的时候。好了,时辰不早了,咱这也赶紧分头做事吧。”满天莲花云缓缓西移,四下里虽然依旧闷热难耐,只日光却已不似先时那般炽烈。谭嗣同仰脸望着,半晌,长叹口气举步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