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女人好像还不放心,跟女孩调换了个位置。
“我想看风景。”女孩撅着嘴,颇不情愿地站起身子。
“这么晚了,外面黑灯瞎火的,有什么好看的。靠着妈妈的肩膀,早点睡吧,养足精神,明天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呢。啊,听话。”
我疲惫困倦,可又全无睡意。我内心的恐惧渐渐滋长蔓延,无边无际,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将我吞噬了一般。我感到自己正在坠入无底的深渊而无力自拔。活这么大,我头一次意识到精神的恐惧远比肉身的疲惫更强大,更加不可逾越。我不知道汤司令现在是死是活。如果他死了,那么,我就是在逃的杀人犯,用不了多久,就会受到全国的通缉。到时候,我罪不可赎,插翅难逃。我会像我在大街上无数次看到的场景那样:一辆辆大卡车缓缓前行,广播喇叭震天响。车上的犯人剃着光头,胸前挂着黑字红叉的白牌子,游街批斗,然后,拉向郊区的刑场,执行枪决。“啪”的一声,脑浆迸裂,一命呜呼。我短暂的生命就此终结。只有我的父母为我长吁短叹,他们千辛万苦养大的儿子,就这么带着十恶不赦的罪名离开了这个世界,从此,他们将背负千夫所指的沉重的心理包袱,度过凄惨、孤独的晚年。
汗水从我的头皮处渗出来,在我的脸颊上蜿蜒流淌。我手脚冰凉。
“你是不是生病了?”女孩小声问。不知什么时候,她身边的女人枕着胳膊,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我艰难地笑笑,摇摇头。
女孩看了女人一眼,“那你怎么满头大汗的?脸色蜡黄。”
“我,我赶火车跑的。”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你是去北京吗?”
“嗯。”
“我也是。你是去玩,还是串门?”女孩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全无刚才的浑浊。
“我去看我哥。我哥在北京大学念书。”我只能这么说。
“你哥可真让人羡慕,能考上北京大学,了不起。你呢,你也是学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