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军睡对面的是个矮矮瘦瘦的家伙，挺不起眼的样子。这么冷的天，他就光着膀子，眼皮耷拉着，跟谁都不说话，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比李军活得还自在。好像那天我跟李军打架，就他一个人没有动手。这家伙白天就躺在自己宽敞洁净的铺位上蒙头大睡，李军不说警察不管，晚上却来了精神，头靠着墙，望着天花板发呆，或面无表情地用后脑勺撞墙，有时候“咚、咚、咚”，有时候“咚咚咚”，节奏清晰，跟脖子上的脑袋是别人的一样，磕着墙，听得人心里　得慌。一屋子人被他折腾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但没有人敢抱怨一句，连李军也顶多小声说一句，“精神病，差不多行了。”精神病瞪着一双直勾勾的大眼睛直视着李军,李军就不吭声了，坐起来默默地抽烟。

那天，进来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进门，就双手抱拳，“各位大哥，早来了。兄弟我迟来一步。”语速飞快，吐字清晰，跟说单口相声似的。说完，没等李军发话，自己就主动迅速褪去衣裤，转眼间，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笔直地站在原地。李军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行，懂规矩，洗澡就免了。上来吧。给我们表演个节目，让大爷我开开心。”

那家伙大大方方、摇头晃脑地学了鸡叫狗叫鸟叫，又学老虎、狮子吼，拦都拦不住，还学得惟妙惟肖，近乎传神。当晚，那家伙就得意扬扬地睡在了上铺。

第四天深夜，我感到身体赚了些力气，就悄悄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把所有的铝盆抱在胸前，精神病微笑着看着我，轻轻点头。我摇摇晃晃地走到熟睡的李军身前叉腿站定，双手高举起盆，狠命地朝他的头顶砸下去，随着“叮叮当当”一片声响，李军晕晕乎乎地护着头，想坐起来，我的拳头疯狂地砸在他的脸上。我的拳头没有重量，况且，这几天我一直睡在潮湿的水泥地上，浑身长满了湿疹，走路都飘飘忽忽的，没有力气。李军一定是还没缓过神来，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完全乱了章法。所有人都坐了起来，精神病挡在我身前，伸出一只手，“都他妈的别动，你们一群大老爷们打一个小孩子算啥能耐。让他俩单掐。” 大家面面相觑，自动闪出一片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