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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一连几天不吃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父母和外婆都咬着牙互相提醒,别理她。谁也没把这个行为乖张的女孩当回事。大人们都聚集在那个长小鸡鸡的男孩周围,他才是他们的希望,他的每一啼每一笑都引来了强烈的反应,他是这个阴盛阳衰的家庭的真正凝聚力。
好像是四天之后的凌晨三点,一声闷响把羽的父母从睡梦中惊醒,像是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母亲蓦然坐起:羽,是羽!……母亲的全身剧烈地抖起来,父亲一个字也没说就冲出去了,母亲也跟着往外冲,往外冲的时候并没有忘记套上自己的丝绵软缎袄裤。母亲有时喜欢追求戏剧性的效果,如果羽再长大一点,她会理解母亲为什么常犯把生活当戏剧的少女思春期的错误,但是羽太小了,她还只有六岁,一个六岁女孩只希望躺在母亲怀里撒娇,把母亲据为己有,而现在,母亲背叛了她,这对于她,一个内向而又敏感的六岁女孩来讲,就是天塌下来了。
羽其实只是把一张椅子扔向了窗外。在羽的父母冲向门外的时候,真正的戏剧发生了,这或许就是羽的母亲一直期盼着的那戏剧。羽像一个幽灵一般慢慢地踱向父母的卧室。羽知道有一个小小的摇篮就在父母体温的笼罩下静静地伏卧在那里,像一只蚕结了厚厚的茧。
羽趴在那个摇篮的边上,里面的那个小人儿依然如故。在月光下似乎那满脸的核桃皮显得光滑了一些,因此那小人儿也好看了一些。小人儿熟睡着。脸上随着光线的变化而忽明忽暗。这时羽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她看过的那部电影:当那双美丽的手伸向那个无辜的孩子的时候,那个孩子忽然啼哭起来,那哭声像是在提醒什么人这小东西是有生命的。但是啼哭的样子扭歪了孩子的脸,那张红彤彤的脸似乎显出一种狞恶的表情。
但现在是在黑夜,黑暗中。羽并没有注意到孩子的表情。当时有一缕幽暗的月光斜斜地驻留在窗口。羽觉得那形状很像一片奇大的雪花。雪花应当是美丽的,但是那一片雪花因为过于巨大而显得狰狞。
外婆的呼噜声中止了一刹那,很快又接着打起来。羽觉得那声音是一种暗示,犹如那种不可思议的耳语,它具有不可抗拒的力量。